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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 第五章 欲离难去

走不了两步,前方一扇门“咿呀!”声中掩开,祝秀真以舞蹈的曼妙姿态,莲步轻摇的走出来,拦住了项少龙的去路,眼神既幽怨又似乞怜的道:“沈执事有空吗?”项少龙当然不会蠢得相信这些歌姬的任何表情,盖因她们都是演戏的第一流专家。不过纵使董淑贞和祝秀真曾布局害他,现在比较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后,他对她们不但没有怨怼,还深感怜惜。说到底,她们都是在这男权当道的社会追求自己理想而挣扎求存的女子,虽然手段太过分,但也只是迫不得已。
  只恨自己身为东方各国的头号公敌,自顾不暇,纵想帮她们也是有心无力。这刻他想到的只是如何脱身,不用卷入这牵涉到多方面的漩涡里。他尚未来得及回答,祝秀真已扯着他衣袖,硬把他拉进房内去。忽然间,项少龙清楚感到自己成了舞伎团内分别以凤菲和董淑贞为首的两大派系间斗争的关键。无论凤菲想脱身退隐,又或董淑贞要继承凤菲的位置,均须通过他这掌管一切的“下人”去部署安排。
  而他更是对外接触的桥梁。他现时的角色有点像二十一世纪超级巨星的经理人,又或剧团的经理。若没有他的合作,凤菲和董淑贞都变得无牙无爪,什么花样都变不出来。以前张泉和沙立得以一亲董淑贞和祝秀真的香泽,原因正在于此。岂知给凤菲利用张泉和沙立间的斗争,连消带打地一下粉碎了董淑贞和祝秀真的优势,把这最重要的职位交到他项少龙的身上去。
  这时他已有点明白为何凤菲肯把张泉留下来,其实此乃非常厉害的一着棋。因为张泉与董淑贞既有暧昧关系,这使董淑贞很难当着张泉的眼前明目张胆的来勾引项少龙。唯一方法只有联合张泉来迫害他,那自然会迫得项少龙更靠拢凤菲。假设董淑贞真的撇掉张泉,后者走投无路下,说不定反会向凤菲投降,出卖董淑贞的计划和秘密。至于祝秀真本是倚仗沙立,沙立一去,遂变得孤立无援,只好投向董淑贞,任她摆布。
  可是只要她再有凭恃,可能又会与董淑贞争夺继承者的位置。不过可能连凤菲、董淑贞和祝秀真都不知这的是张泉早被人收买,正密谋不轨。目下的形势是凤菲笼络不了他,董淑贞试图陷害他又告失败,张泉当然更不能打动他,一时成胶着之局。最可笑是他一心只想脱身。
  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电光般掠过他脑际时,祝秀真关上房门,转身把他搂个结实,俏脸埋入他胸膛里,情深款款的道:“你怎可对秀真如此无情?”项少龙清楚感到她动人肉体高度的诱惑力,心中泛起怜意。虽明知她是虚情假意,也生出同情之心。他没有反拥她,也没有把她推开,只是昂然站着,淡淡道:“秀真小姐不须如此,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好了。”
  祝秀真仰起俏脸,竟已梨花带雨,凄然道:“我很害怕!”项少龙想不到她有此一招,心中一软道:“秀真小姐!”
  祝秀真把俏脸埋在他比一般人宽阔得多的胸膛上,悲切地哭了起来,把他襟头全染湿了。项少龙慌了手脚的连哄带劝,扶她到席上坐下,任她搂紧脖子坐入怀中,又为她拭掉热泪,她才止泣收声,只偶而香肩抽搐一下。他几可肯定她是戏假情真。这情当然不是爱他之情,而是对己身命运茫然的惊恐之情。
  祝秀真凄然道:“你该知大小姐已准备解散舞伎团,且准备把我们送人套交情,好使自己可以安然脱身。”项少龙愕然道:“竟有此事?”
  祝秀真道:“此事绝对不假,以前团内有好几位姊妹,离团嫁入豪门后,遭遇都很凄惨,有人活生生给大娘打死,有人因主子丢官抄家成为官伎。倘若只是遭受冷落已是很幸运的。秀真情愿死去好了,这样的活罪太难受。”项少龙皱眉道:“你们都是大小姐买回来的吗?”
  祝秀真凄然点头,悲切道:“不要看她表面待我们这么好,只因我们还有利用价值,可助她夺得天下第一名妓的美名。事实上她只会为自己打算,而我们则是她的工具。”项少龙心知她六神无主,才会如此倾诉心内的恐惧。心中暗叹这时代女性的悲惨地位,但也感有心无力,道:“你这么坦白,不怕我向大小姐出卖你吗?”
  祝秀真苦笑道:“什么男人我没见过,你是那种天生正义的人,开始时人家看错了你,但现在再不会犯这错误,所以只好厚颜求你。”又叹道:“我们这些小女子对团外的事一无所知,离团后寸步难行,只能任人摆布。”
  项少龙道:“可是你终要嫁人啊!”祝秀真在他怀里仰起犹带泪渍的俏脸,轻轻道:“最好当然是不用嫁人,我们人人都有积蓄,足可一世衣食无忧,但却须人为我们作妥善安排,现在沙立给大小姐赶走了,只好求你。”
  旋即垂头赧然道:“就算要嫁人,都不希望被对方知道自已当过歌舞姬,秀真宁作穷家子的正室,死不作豪门的滕妾贱婢。”项少龙心中恍然,这正是关键所在。歌伎团内有野心者如董淑贞,目的是要取凤菲而代之,没野心的如祝秀真,则希望能凭这些年来的床头金,过点自己选择的理想生活。无论何种目的,都是想独立自主,把命运尽量掌握在自己手中。他首次认真考虑纵使可轻易脱身,是否能狠心离开,置她们不顾?
  最佳选择是安排她们到秦国安身立命,一来那处不会直接受刻战争的蹂躏,更重要是他只要说一句话便没人敢欺负她们。这群姿色出众的姜女,若愿意的话,他还可为她们安排好归宿。问题是他眼前自身难保,团内又明争暗斗,加上张泉这内鬼,在这困难重重的情况下,他是否仍有相助之力?他决意先试探祝秀真的真诚,轻轻道:“沙立是因我而被逐走,你有没有想过为他向我报复呢?”
  祝秀真娇躯微颤道:“原来给你看穿了,难怪不肯来哩!秀真就此赔罪,任凭处罚。”项少龙当然不会趁机“处罚”她。就在这一刻,他下了决心要尽力令这歌舞伎团的可怜女子,都能达到心头的愿望,就当是为这时代的男人补赎少许罪过好了。
  他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欲火,婉拒了祝秀真的献身后,回房把事情向肖月潭说出来。肖月潭点头道:“虽要冒点风险,但大丈夫立身处世,自该有不畏艰难的胆色胸怀。事实上我对她们都很同情,但自问又力不足以保护她们。假若能安排她们安全地到咸阳去,不但你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她们也可获得安全之所,确是两全其美的事。”项少龙皱眉苦思道:“但凤菲显然有她的打算,也不会告诉我们。”
  肖月潭笑道:“她这么倚仗你,自然在她的计画里你是其中重要的一环。那只须看她吩咐你做什么事,就可寻出蛛丝马迹。现在首要之务,是要与团中所有人混熟,像你指挥军队般如臂使指,要做起事来便容易应付多了。”项少龙叹道:“现在沙立的人都投向张泉,大部分人视我如仇敌,表面尊敬,暗里恨不得我塌台。这就是眼前最大的烦恼,没有一段时间,如能赢得他们的信任。”
  肖月潭哂道:“张泉这种小脚色,拿什么来和我们斗。只要我一句话,可教他永远消失,不过最好先找出他为谁办事,知己知彼,才能取胜。”项少龙道:“除非用刑,否则他怎肯招供?”
  肖月潭失笑道:“若说阴谋手段,还是老哥我比你在行。用刑乃下下之策,况且他胡乱拿个人出来搪塞,我们也难辨真伪。哈!我却有个更精釆的方法,不但可去掉张泉,还可收买人心。”接着附耳对项少龙说了一番话。项少龙听毕叹道:“幸好打一开始你便是我的好朋友,否则我可能已输给吕不韦了。”
  午后大雪从天而降。船队此时离临淄只有十个时辰的水程,明早便可抵达这齐国文化荟萃的大都会了。项少龙改变了主意,设法去掌握舞伎团的运作,连过往的账簿都不放过,始知原来歌舞伎团不但收入丰厚,只是各国权贵的礼物便装满了四十多个箱子。谁能娶得凤菲,等若平添了一笔几达天文数字的财富,名符其实的财色兼收。
  晚饭后趁凤菲排舞的时刻,项少龙主动去找张泉说话。张泉见他来,喜出望外道:“我正要去找你呢。”坐好后,项少龙接过他递来的茶,低声道:“今早大小姐找了我去,许以百锭黄金的报酬,又说可推荐我到齐国做事。坦白说吧!人不外求名求利,加上大小姐又对小弟有提拔之恩,换了张兄是我,肯拒绝吗?”
  张泉脸色微变,好一会才道:“我背后的人也是出得起资财的人,其身家更非凤菲能比,不过我要向他先作请示,才可以肯定报酬的数目,但保证不会少于一百五十锭黄金。”项少龙暗忖这么说,那么此人若非齐人,就必定是来临淄贺寿的某国使臣,否则张泉怎能向他报告此事。他当然不会满足于这个情报,摇头道:“张兄不用多此一举!钱财虽重要,但功名更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大小姐交游广阔,谁都要卖点面子给她……”
  张泉打断他道:“沈兄是明白人,当知现时若论强大,莫过于秦,我这主子正是秦国举足轻重的人物,沈兄若要谋得一官半职,只有随我去投靠他。否则恐怕位子未坐稳已成亡国之奴。”项少龙心儿剧跳,几可肯定此人是吕不韦。以吕不韦的好色和占有欲,凤菲又曾到过咸阳,这家伙不见色起心才怪。凭他的财势,耍收买张泉这种小人物遝不是手到拿来。
  而吕不韦刚好要到临淄去,各方面情况吻合下,故可断定此人必是吕不韦无疑。巧取豪夺,不择手段,正是他的本色。不过他有田单照顾,应付起来确不容易。装作大讶道:“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张泉叹了一口气道:“若可以说出来,我早说出来了。但若我张泉有半字虚言,教我不得好死,如此沈兄可放心了吧!”
  项少龙道:“狡免死,走狗烹。若他得到大小姐后反口食言,我和张兄岂非不但一无所有,还要赔上小命两条。”张泉叹道:“你的形容真是非常生动传神,不过却大可放心。此人出名满门食客,比你的旧主无忌公子还爱招揽各方名士豪杰,怎会没有容人之量,沈兄大可故心。”
  项少龙道:“这事张兄只能以空言保证,这样吧!先教他下一半订金,收妥后,我才倾心和张兄合作。”张泉如释重负道:“这该不会有问题。不过莫说我没有警告在先,若沈兄收了金子却没有为他办事,保证不能生离临淄。”
  项少龙笑道:“大丈夫一诺千金,辛好我仍未答应大小姐,只是在敷衍着。”张泉欣然道:“这就最好。现在沈兄不妨仍与大小姐虚与委蛇,弄清楚谁会帮她,又或谁是她的姘头,那我见到那人时,也好有点交待,向他索财都容易一些。”
  项少龙笑道:“收到钱,我自然把得来的消息奉上,张兄是明白人,当知交易的现矩是一手收钱,一手交货。”张泉拿他没法,只好答应。项少龙心中好笑,想不到来到齐国后,还要暗里和吕不韦斗上一场。此事保证可令肖月潭非常兴奋。他们都是深悉吕不韦性格和手段的人,已有了孙子兵法所说“知己知彼”的有利条件。反是吕不韦对他们这敌手却一无所知,故虽有田单帮手,仍未必定可占在上风。
  更精釆是田单本身也陷于本国的斗争中,加上凤菲乃人人争夺的目标,若他和肖月潭能好好利用这种形势,说不定可大玩一场,胜他漂亮的一仗。想到这里,那还有兴趣和张泉纠缠下去,遂告辞离开。
  踏出房门,走不了两步,便给人在背后唤他,原来是小屏儿。项少龙停下步来,小屏儿来到他身前,问道:“你是否由张泉处出来?”项少龙只好点头。小屏儿不悦道:“你究竟在弄什么鬼,是否想出卖大小姐?”
  项少龙看她神情似乎知道部分早上与凤菲的谈话。低声下气道:“我怎会是这种人?小屏姐还不知道我这个人吗?找我有事?”小屏儿俏脸一红,跺足道:“谁要找你?是小姐找你。”
  项少龙心中一荡,牵起她柔软的玉手,柔声道:“小屏姐……”小屏儿羞赧地掩耳道:“我不要听。”话尚未完,已经被项少龙封着香唇,整个人都软了下去,任他施为。
  项少龙与小屏儿缠绵良久,这才问道:“大小姐不是在排舞吗?为何要见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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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 第六章 周旋到底

凤菲这出“仙凤来朝”作出了很大的改动,表现出清楚动人的故事性,歌舞连场中更是变化万千,不过凤菲只作了众姬和唱的序曲,内容说的是诸仙在天界上,喜闻得凡间正有盛事的情景。凤菲在歌乐舞上的天分是无容置疑的,只是欠缺了启发刺激,现在给项少龙略一提点,灵感立时像冲破了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项少龙和其他婢女鼓掌叫好时,凤菲双目发亮的来到他身旁,兴奋地道:“沈良!现在是否好多了?”
  项少龙衷诚地道:“大小姐的乐舞就像古代一个神秘的咒语,像织绵帛般把主旋律反覆织入乐舞的每一个片段里,铺陈出一种绮丽缠绵的气氛,倘再加上大小姐的歌声,必能令顽石也要点头。”
  凤菲秀目掠过难以形容的彩芒,破天荒首次牵着他的袖角,扯他到了远离其他人的一隅,先打手势吩咐董淑贞她们继续排演,带着前所未有的感情道:“凰菲从没听过比你的赞美更动听的话。唉!顽石真会因动心而点头吗?那真是歌者最大的荣耀。沈良啊!我该怎么对待你这个人呢?”项少龙暗骂自己“不检点”,刻下又重蹈当年以“绝对的权力绝对的腐化”一语挑起了纪才女的情丝般,敲动了凤菲的芳心。
  不过也证明了张泉的猜测大概不假。凤菲实是暗中有个情郎,否则何用唉声叹气,心中矛盾。他现在有点担心惹上这个他颇为动心的美女,虽然以自己现在的下人身分是不能妄想,但以真实身分却大可公开收他为妾,不过势必又是一番麻烦,连忙谦虚道:“这只是给大小姐的乐舞引发出来,有感而言吧。”
  凤菲狠狠看着他的眼睛,香肩轻触了他的臂膀,像小女孩般雀跃道:“我的主曲已大致拟好,只还差一点修饰。老天待我真不薄,竟在我退隐前遇上你这个知音人。”项少龙乘机道:“大小姐若能完全的信任我,什么都不隐瞒,我沈良可用性命担保,能教大小姐达成愿望。”
  凤菲一震道:“你以为我有很多事瞒着你吗?”项少龙深知若不显点手段,绝不能使到她听教听话,眼中射出森严的寒芒,直瞧进她秀气得已达至令人惊心动魄的美目里,冷然道:“大小姐可知张泉背后的主子是谁?”
  凤菲不敌他的目光,垂下眼帘道:“不是淑贞吗?”项少龙冷笑道:“二小姐只不过是个受害的可怜女子,为自己的命运而奋战。”
  凤菲愕然不悦道:“你在说什么?”目光与项少龙一交触,又垂了下去,以带点哀求的语气道:“不要这样瞪着人家好吗?”
  项少龙大感满意,知道她再难把自己当作一只任意摆布的棋子,步步进逼道:“张泉已成了吕不韦的走狗。”凤菲变色道:“什么?”
  项少龙重复了一次,道:“大小姐正身陷险境,吕不韦一向与齐人关系密切,而因秦国势大,谁都不敢真的开罪他,他若想得到大小姐,绝非是没有可能的事。”凤菲显已因闻吕不韦的恶名而失了方寸,仰手抓住项少龙臂膀道,“那怎么办呢?不若我立即把张泉赶走。”
  给她的小手捏住,项少龙差点连心都融化了,忙正容道:“大小姐必须作出选择,一是全心全意信任我,一是再不用我。假若仍是举棋不定,则后果难料。假如吕不韦派人来把大小姐强行掳走,又对外宣称大小姐荣休后嫁入他吕家,恐怕没有多少人敢公然干预和反对。大小姐该知只有一晚光景,此后便有许多不同了。”凤菲六神无主道:“你有什么办法应付他呢?”
  项少龙微笑道:“当然还是利用张泉,只要让他告诉吕不韦大小姐的情郎是一个在目下的形势中连他都惹不起的人,那他只能待你偷偷离开时才出手攫夺,我们就有缓冲的时间了。”凤菲呼出一口凉气,凝神打量了他半晌,才幽幽道:“你这人真厉害,竟一点都不怕吕不韦。又像对他的为人非常熟悉的样子。唉!现在人家不倚靠你,还有谁可倚赖呢?”
  项少龙知她回复了冷静,淡淡道:“大小姐是倚赖我而非信任我,既不能得到大小姐的推心置腹,那我沈良只好于明天抵临淄时离开,免致死得不明不白。”凤菲怔怔瞧了他好一会后,叹气道:“愈与你相处,便愈发觉你这人不简单,好吧!到我房中再说吧。”
  项少龙心中暗喜,在连番软硬兼施下,这美女终于肯作出让步。凤菲坐在他旁,神情温婉,柔声道:“你想要我告诉你什么呢?”项少龙道:“大小姐敢到临淄去,必有照顾的人,请问此人是谁呢?”
  凤菲道:“确有这么一个人,但能否到适当时刻,我才告诉你呢?”项少龙不想逼人太甚,点头道:“这也无妨。但舞伎团解散后,大小姐准备怎样安置其他舞姬,而大小姐又何去何从?”
  凤菲犹豫片刻,轻叹道:“我已安排好她们的去处,沈执事不要理这方面的事好吗?”项少龙不悦道:“怎能不理。眼前之所以会弄到这种不安局面,正因她们都在担心将来的命运。我沈良虽是山穷水尽,但仍有几分骨气剩下来,绝不肯助大小姐出卖她们的幸福。”
  凤菲秀目掠过怒色,旋又软化下来。凑然道:“大家都是迫不得已,有很多事更不得不妥协。但若非淑贞这丫头把我要退隐的事泄露出去,也不会出现这么令人进退两难的情况。”项少龙道:“你或者错怪二小姐了。照我看是张泉透露给吕不韦知道,再由吕不韦传播开来,那他就可公然来掠夺你这美人儿回家了。”
  凤菲露出深思的表情,不一会神情坚决地道:“但我已答应了别人有关淑贞她们归宿的问题,此事再难改变。而这更是我开罪不起的人。”项少龙不以为意道:“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不能改变的。不过此事暂且搁在一旁,大小姐尚有一个问题末曾答我。”
  凤菲微嗔道:“这个问题定要回答吗?只要你能把我神不知鬼不觉地送离临淄,自有人会把我接走。你便可回复自由,又得到一笔够你终生受用不尽的酬金。”项少龙拂袖而起道:“说到底,你仍不是肯信任我,现在只因知道田单牵涉在内,而你那所谓肯帮你的人,恰正是田单。故此害怕起来,才对我稍假辞色!算了!由现在开始,休想我再为你卖命。”
  凤菲大吃一惊,情急下一把抱着他,凄然道:“真的什么都瞒不过你,天啊!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再坐下来细谈好吗?”项少龙冷笑道:“这只是简单的推理,若临淄那人真能助你,要我沈良来有何作用?”
  凤菲把俏脸贴着他宽壮的胸脯,有点意乱情迷地道:“但若非你清楚吕不韦和田单的关系,怎作得出这样的猜测。唉!这次如非吕不韦亲口保证田单会照顾我,人家也不会到临淄来。怎想得到吕不韦竟是包藏祸心?”项少龙笑道:“莫忘了我曾追随过廉大将军和无忌公子,怎会不清楚吕不韦与田单的关保。这两人均是好色之徒。而你们这歌伎团内人人都是罕见的绝色,谁能不起觊觎之心?甚至那另一个肯接你走的人,除非真是你的情郎,否则说不定也在骗你。”
  凤菲显已六神无主,死命抱紧他,凄然道:“那我怎办才好?”自知张泉后面的主使者是吕不韦后,她平时的信心和冷静早不翼而飞。项少龙把她扶了起来,淡淡道:“先告诉我,除了吕不韦外,还有谁想得到你这美人儿?”
  凤菲不好意思地在他面前站直了娇躯,情绪复杂的白了他一眼,苦笑道:“当然是些有来头的人,我们到了齐国,最令人担心的就是仲孙龙,他虽无官位,但在齐国势力却不下于田单,手下能人异士无数,支持二王子田健,与拥戴大王子田生的田单是死对头。我在大梁时,他曾特别远道来找我,给我严词拒绝后幸幸然离去,声言若得不到我,其他人也休想得到我。”项少龙皱眉道:“是否那个专放高利贷的仲孙龙?”
  凤菲对他的消息灵通、见多识广已不以为怪,点头道:“正是此人,据传他现在的身家比以前的乌氏倮还要丰厚。各国都有他的耳目爪牙和欠他钱财的人,所以我才那么惊惶不安。”项少龙道:“那个敢不怕得罪仲孙龙的人又是谁?”
  凤菲低声道:“这人叫韩闯,你该听过他吧!”项少龙失声道:“韩闯?”
  凤菲大讶道:“你认识他吗?”项少龙道:“我只是听过,此人出名好渔色,你怎能信任他?”
  凤菲道:“他虽贪色,但人本身却不错,索性一并告诉你吧!我说好要把淑贞她们送给他,以酬谢他的相助,现在人家什么事都没有瞒你了。”项少龙道:“尚有一件事。大小姐究竟要花落谁家呢?”
  凤菲沉吟半晌,忽然伏入他怀里,抱着他的肩腰柔声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却须立誓不可告诉任何人。”项少龙心中一荡,强压下想反拥她的强烈欲望,立下誓言。凤菲梦呓般道:“这人非常有名,最近还曾闹得东方六国乱成一团。”
  项少龙听得头皮发麻。难道凤菲暗中心仪自己,离团后就要赴秦找自己吗?凤菲续道:“他就是项少龙,东方六国最惊惧的人。”虽明知她会说出自已的名字来,项少龙仍忍不住心中一凛,问道:“他爱你吗?”
  凤菲仰起俏脸讶道:“你为何问得这么奇怪?”项少龙心中涌起明悟,知道她仍紧守着这一关,故意拿个人出来搪塞敷衍。心念电转,已知她的意中人绝不会是自己,否则单美美不会不告诉他。但这人极可能是秦国人。那只要把她送回咸阳,她就可与情郎相会了。微笑道:“那我岂非该把你送到中牟?”心中同时明白她不得不保密的理由,因为若泄露出去,说不定她的情郎会被吕不韦害死。
  她当日表示奉某人之命来刺杀自己,忽又改变主意。说不定正因钟情于这新欢,更因而动了退隐嫁人之心。果然凤菲道:“不!他着我到咸阳等他,只要你把人家送到咸阳就成了。”项少龙心中既好玩又有气,索性一把将她拥个结实,发泄的狂吻在她香唇上。凤菲猛力挣扎,不旋踵软化在他的热吻中,虽不致热烈反应,但总是接受了。
  离开了她的香唇,看着她霞生玉颊娇艳无伦的玉容,项少龙叹道:“这是对大小姐仍不肯完全坦白的惩罚。不理你是如何恨我,但目下只有我沈良有能力助你不致成为吕不韦或仲孙龙的禁脔,其他的人都只是别有居心。”凤菲娇体发软倒在他怀内道:“你不也是存心不良吗?”
  项少龙见她没有否认说谎,心中略生好感。拥着她香肩道:“若我是存心不良,现在就该挥军直进,得到大小姐尊贵的身体了。好好的想想吧!”言罢扬长而去。
  项少龙出奇地畅快。自被李牧打得落荒而逃后,与单美美的短暂缠绵让他重拾生机,而最后的一点闷气都在这长长的一吻中消掉。他回复了以前扮董马痴往邯郸擒拿赵穆的豪情壮气。只不过这趟除了肖月潭外,他就只有腰间的剑。而这剑还不可带在身旁,否则给认出来就不得了。在这一刻,他决定再跟吕不韦和田单玩上一场。他也要帮助这些受尽男人亵玩压迫的女子,达成各自的理想。这样才能活得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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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 第七章 古都临淄

齐国的开国君主是吕尚,周武王灭纣后建立西周,封吕尚于齐,是为姜太公,建都营丘,后名临淄。历经西周、东周时期,齐国均为大国,兴工商之业,便渔盐之利,国势兴盛。不过齐国之所以能成春秋霸主,最关键处是齐桓公立,任管仲为相,进行只有秦国商鞅始能媲美的改革,国力骤增,一跃而成首屈一指的大国。另一关键是清除了肆虐边境的莱夷。
  早在太公建国时,占了齐人大半海疆的莱夷族,就给齐人来个迎头痛击。此后与齐国的斗争时断时续,直至公元前五六七年齐人灭莱夷为止。从此齐国不独去了历久的边患,使国土增加了一半以上;而且此后才真正成为临海之国,不像以前只拥有莱州湾的一半而已。
  齐人向以强横着称,不但欺压邻近的鲁国,还不断兼并周遭的小国,更牵制着南方的强楚,遂有召陵之盟,迫楚人从郑国缩手。楚人因有齐人拦路,不得志于北方,转为往东南扩展,齐人方无可如何。召陵之盟,标志着齐人霸业的极峰,也是齐桓公和管仲的事业顶峰。
  两人死后,五公子争位,齐国失了重心,才轮到其他大国登场。到战国时期,齐人起用孙膑,依他之计围魏救赵,直捣大梁,次年魏军被齐大败于马陵,使齐代魏而成东方领袖,三晋君主都向他来朝。齐人野心再起,趁燕人内乱起兵入侵,占据燕都达三年之久才肯退兵。用齐宣王自鸣得意的话“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五旬而举之!”这样的武功,连秦人都没有试过。
  及楚由盛转衰,三晋分裂,齐、秦遂在列国中成了东、西突起的两大势力。正当齐人威风八面,东征西讨,国力损耗时,与齐仇深似海的燕人,觑准机会,联合秦、楚和三晋伐齐。燕将乐毅攻入临淄,把三十年前齐军在燕京的暴行照演一遍。珠玉财宝、车甲珍器,掠劫一空,若非有田单扭转干坤,逐走燕军,齐国怕早亡了。不过齐国已被蹂躏得体无完肤,由极盛而骤衰。
  但当项少龙来到临淄时,这已是三十多年前的旧事,田单已由极盛踏进了权力被挑战的暮年。临淄城建筑于淄河西岸,西依时水,由大小两城巧相衔接而成。总面积达六十多平方里。城内建筑宏伟,交通大道都以小城北的宫殿为中心,宗庙、官署和各级官吏的住宅,均集中在宫殿附近,城内街道两旁古树参天,不过这时都结满晶莹的冰挂。虽说曾受战火,可是这刻的临淄已是一片兴旺,人口众多,经济繁荣。
  船队在城东泊岸时,临淄的达官贵人几乎空巢而出,来欢迎凤菲这名闻天下的名姬。恭候一旁的仪仗队奏起欢迎的乐曲时,凤菲在小屏儿的搀扶下,仪态万千的步下岸来,其风姿仪态和容貌的优美,看得齐人叹为观止。接着是董淑贞等十二名歌姬,亦使人目不暇给。项少龙早看到欢迎者中赫然有田单在,慌忙杂在家将之中,免得被田单骤眼间认了出来。
  不过这可能性却不大。在肖月潭的指示下,他穿上了一般侍从的褐衣,外加犬羊之毛杂织而成的羊皮袄,在衣内腰间处,紧束了布带,不但掩盖了他的熊腰,还使他像多了个鼓然大腹似的。在码头上田单等一众权贵,穿的无不是以鹿皮、貂皮等制成的皮裘,外加褐衣,不使兽毛外露,影响美观。人重衣装,只是衣饰的转变,便使项少龙不起眼多了。
  且经过肖月潭的妙手,他的脸上肌肤变得较为粗黑,年纪至少大上了十年,当项少龙看到铜镜的反映,也很难联想起自己以前的英俊模样。肖月潭和凤菲是第一批下船的人,与欢迎者自有一番客套寒暄。由于天空仍下着细雪,所以凤菲旋即登上马车,在齐兵开路下,立即进城。
  项少龙不敢乘马,钻入肖月潭的马车去,笑道:“看来你在这里相当受尊重。”肖月潭谦虚两句,然后道:“这叫有心算无心,刚才我很留意田单,这家伙除了凤菲外,像看不到其他人的样子。唉!他的样貌比上趟见时苍老很多了。”
  马车随大队开出,缓缓进城。肖月潭道:“大城共有八座城门,横贯东西的两条大街是东大街和西大街,纵贯南北的大道也有两条,就叫南大街和北大街,非常易记。”项少龙望出窗外,暗忖终于来到临淄了,希望可活着离开吧!
  风雪中,行人不多,都是匆匆而过,对车队投以好奇的目光。肖月潭道:“东西向两条大道和南北向两条大道交叉处,有小临淄之称,最是热闹繁荣,是来此者必游之地,今晚我带你去凑凑热闹吧!”项少龙苦笑道:“我不该这么抛头露面吧!”
  肖月潭道:“你愈是闪缩,愈会惹人生疑,就算外人不觉,但张泉和他的手下总会有人生疑。”项少龙只好道:“那就依你之言吧!”
  肖月潭自从知道吕不韦就是张泉背后的指使者后,心情兴奋,此刻更是兴致昂扬,指着沿途的大宅院道:“这些都是富民的宅第,院落数重,瓦顶白墙,单层院落,与街巷联排的普通民居,有很大的分别。”
  项少龙留心观看,见到刻下行走的东大街,竟达两丈,可通行四辆马车,两边尽为店铺。巷里则是次一级的道路,为居民的住宅地段,只供人行。整个城市街衢整齐,入目多是高墙大宅,门面都非常讲究,不愧大国之都的气象。忽然间,他有不虚此行的感觉。肖月潭指点道:“小临淄店铺林立,你能想出来的卖买在此都应有尽有,该处的卜命师更是天下闻名。”
  项少龙因“天下闻名”而想起稷下剑圣曹秋道,问道:“稷下学宫在哪里?”肖月潭欣然道:“就在城西稷门外,是座令人叹为观止的宏伟建筑,到这里来讲学炫显学问的被尊为‘稷下先生’,门徒则被称为‘稷下学士’,人数达数千之多。”顿了顿续道:“我也曾被请到那里传授曲乐医药之学,所以才备受尊敬有若王侯。”
  项少龙低声道:“邹衍是否到了那里?”肖月潭皱眉道:“这个我就不太清楚。”
  项少龙忽又想起善柔,若找到她就好了。肖月潭道:“能成稷下先生,都非同小可,其特出者均被奉为上大夫,可不治而论政,邹衍正是其中一人,我只要问问便可告诉你答案。”
  项少龙问道:“那曹秋道又是怎样的人。”肖月潭露出尊敬的神色,却压低声音道:“此人在齐国地位超然,是齐王的师傅,公卿大臣见到他都要叩头请安。独自居于稷下学宫外的一间小屋里,清茶淡饭。今年怕都该有五十岁了,但望之只像三十许人,一般人想见到他都不容易。”
  项少龙本想从他处打听善柔的行踪,现在听到这种情况,只好打消了这念头。肖月潭续道:“此人的剑术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近年来少有与人动手,皆因根本没有胆敢挑战他的人。”项少龙道:“以前常有人向他挑战吗?”
  肖月潭道:“谁能击败他,就可登上稷下剑圣的宝座,立即名震天下。不过此人的剑从来不讲人情,战败者非死即伤,所以现在再没有人肯去比试。”项少龙暗忖若有百战宝刀在手,又不怕泄露身分的话,倒要试试他的剑法厉害至何等程度。不过又马上打消念头,百战宝刀已是他的专利标志,拿出来等于告诉大家他就是项少龙了。
  此时马车队驶进东大街专为接待贵宾而建的十六座宾馆之一的“听松别馆”,纷纷停下。项少龙知道这是自己办事的时候,慌忙下车,在张泉的陪伴下,与主理别馆的管事接头,安排上下人等入住,忙了半天,到一齐安顿好时,已到了凤菲赴王宫晚宴的时刻。
  田单亲自来接凤菲,肖月潭也为陪客。项少龙故意出来打点,昂然与田单及他的两大保镳刘中夏、刘中石兄弟打了个照脸,不过三人都对他这个“下人”不以为意。送走了凤菲后,项少龙心怀大放。假若连田单这般精明厉害的人都认不出他来,其他人更是不用担心。
  吃过晚饭后,董淑贞诸女依凤菲的吩咐在大厅排演歌舞,他则往东院找张泉,关上房门后,项少龙道:“我已套取了珍贵的消息,假若张兄肯付订金,小弟便可如实相告。”张泉喜道:“那就最好。不过我们的主子仍未抵此处,订金一事要稍迟两天,但沈兄可否先透露少许。”
  项少龙故作神秘道:“原来答应助他的人,竟就是刚才来接她去赴宴的相国田单,此人权倾齐国。很不好惹。”张泉其实早知答案,只是拿此来试探他的忠诚。听他如此说来,自然不会当作是一回事,淡淡应道:“这事我自有分寸,不用怕他。”
  项少龙见他摆足架子,心中好笑,道:“不过我们主人的对手除田单外,还有个非同小可的人,叫仲孙龙,张兄听过没有。”张泉色变道:“其么?”
  项少龙加盐添醋道:“这是小姐亲口告诉我的。张兄该知在大梁时,仲孙龙曾来找过她,强迫她下嫁,被拒后声言不惜一切,也要把她弄到手。”张泉当然知道此事,再不敢怀疑项少龙情报会是虚假,眉头大皱道:“这消息非常重要,必须尽早通知主子,否则恐怕会横生枝节。”
  又吁出一口凉气道:“此人是专放高利贷的吸血鬼,心狠手辣,连公卿大臣都不敢开罪他。最头痛是他手下能人无数,非常难应付。”项少龙想起的却是昨晚半强迫下得到凤菲珍贵的香吻,不知如何竟欲念微动,忙收摄心神。张泉迳自沉吟,好一会才道:“沈良兄你非常能干,得到这么多有用的消息,不知是否已查得大小姐的情人是谁?”
  项少能微笑道:“我是信任张兄,才肯透露一二,至于其他,张兄是明白人,请恕我要卖个关子。”张泉拿他没法,叹道:“我们最好衷诚合作,否则一个不好,不但完成不了主子吩咐的任务,还要死无全尸。唉!我宁愿开罪齐王,都不愿得罪仲孙龙。”
  忽地敲门声响。张泉启门一看,门外站了十多名家将御手,说要找沈执事。项少龙走出房门,带头的是曾与他同房,形相似猿猴的后生小子雷允儿,他道:“我们闲来无事,想到街上逛逛,请执事赐准。”项少龙见到众人期待的日光,知道若不批准,立即激起不满,微笑道:“我怎会阻止各位去找乐子,但记紧莫要生事,且天明前定要回来。”众人大喜,哄然去了。
  旁边的张泉道:“你怎可答应他们。仲孙龙正虎视眈眈,说不定会拿他们来出气。”项少龙叹道:“时刻提心吊胆终究不是办法,不过在大小姐演的两台歌舞之前,仲孙龙该不会生事。他怎都该给点面子予齐王与田单吧!”
  张泉道:“齐襄王已老得糊涂,明明立了大王子田生为太子,却因小事又把他废了,弄得人心惶惶,现在仲孙龙正竭力举荐二王子田建为太子,与田单斗个不亦乐乎。今趟请来包括大小姐在内的三大名姬为齐王贺寿,正是田单讨好襄王的手段,所以说不定仲孙龙会蓄意破坏呢!”项少龙还是首次听到此事,登时感到不妥,告罪一声,匆匆去了。走到大门处,问了守卫家将雷允儿等人离开的方向,急步追去。
  雨雪纷飞下,踏足华灯初上的临淄街头,他清楚感到自己在某种奇异的形式下,深深的被卷进了齐国王位之争的漩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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