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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 第六章 战云密布

回到乌府,才知琴清来了,正和纪嫣然在内厅喁喁细语,两女均是神色疑重,见项少龙回来,勉强露出笑容。项少龙坐下诧道:“什么事这么神色紧张?”纪嫣然道:“储君正式下了谕旨,着清姐随驾到雍都去处理冠礼的大小事宜,清姐正为此烦恼,去又不是,不去又不行。”
  项少龙剧震道:“知我者莫若嬴政,这一招命中我的死穴要害。”琴清愁容满面地幽幽道:“不用理我不就成了吗?谅他尚未有迁怒于我的胆量,以后看情况奴家才到塞外来会你们好哩!”
  项少龙回复冷静,决然摇头道:“不!要走我们必须一起走,否则只是那牵肠挂肚的感觉,已足可把我折磨个半死。”听到项少龙这么深情的话,琴清感动得秀眸都红了。纪嫣然道:“嫣然可扮作清姐的贴身侍婢,有起变故,也可应付。”
  项少龙呆了半晌,才作出反应道:“这确是个可行的办法,且教别人想像不到。必要时我还可使荆俊亲到雍都接应你们。讲到飞檐走壁之术,有谁比得上他呢?”琴清赧然道:“我也想学懂攀墙越壁的方法,你们肯教人家吗?”项少龙和纪嫣然听得面面相觑,琴清这么娇滴滴的斯文美人儿,若学精兵团般攀高爬低,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到了晚上,肖月潭才施施然回来。众人忙聚到密室商议。肖月潭道:“若非有图公在旁默默监察吕贼,我们可能到了黄泉之上,仍是一只只的糊涂鬼。”众人同时色变,追问其故。肖月潭道:“吕不韦愈来愈欠缺可用之人,所以不得不再次重用以图公为首的旧人,也使图公得以清楚把握到吕贼的阴谋。”
  纪嫣然道:“近来吕不韦非常低调,一副无力挽狂澜于既倒的样子,原来竟是装出来的。”荆俊狠狠咒骂道:“这趟我们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肖月潭笑道:“我们都忽略了吕不韦最后一招杀手涧,就是东方六国的助力,现在六国的君臣,谁不视嬴政为洪水猛兽,只要能扳倒迎政,他们什么都乐意去做,最好是由嫪毐登位,就更合他们之意。”项少龙色变道:“难道他竟敢开放边防,任联军入关吗?”
  肖月潭笑道:“他有这个胆量也没有用,秦军人人忠心爱国,岂肯遵行。况且三晋和楚、燕五国给少龙杀得元气大伤,打开关门谅他们仍未有那挥军深入的豪气,不过六国却分别派出四批死士,人人都是以一挡百的高手,准备在适当的时机,进行精心策划的刺杀行动。已定的四个目标就是嬴政、少龙、昌平君和李斯。”
  嬴政和项少龙成六国必杀的对象,当然不在话下。昌平君和李斯都是陪着嬴政出身的文武两大臣,若有不测,会令文武百官在无人统领下,让吕不韦有可乘之机。项少龙暗忖最要杀的人当是王剪,不过可能吕不韦到现在仍未知王剪已潜回咸阳。秦国正在大时代转变的关键时刻中,只要小盘登上宝座,吕、嫪两党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陶方沉声问道:“这批人现在是否已身在咸阳呢?”肖月潭道:“他们为了隐蔽行踪,目下都藏身在附近的山头密林处,饮食均由图公负责供应,各位该明白这点对我们多少有利吧。”
  纪嫣然道:“图总管知否他们行动的细则?”肖月谭道:“这事由许商这都卫统领负责,只要能生擒此人,肖某自有手段教他乖乖招供。”
  滕翼道:“只要许商肯走出城门,我们便有把握将他生擒,再交由先生迫供。可是若他留在城内,我们除非和他正面冲突,否则难奈他何。”许商本身是第一流的剑客,寄居仲父府,出入都有大批亲卫,城内又是他都卫的势力范围。要杀他可能仍有点机会,但若要将他生擒,自是难比登天。
  肖月潭由怀里掏出一轴图卷,摊在桌面,道:“这是仲父府的全图,包括所有防御设施和密室,但若只以智取,不以力敌,并非全无生擒许商以至乎刺杀吕不韦的可能。”顿了顿又道:“图公已准备了一种烈性麻醉药,只要下在仲父府的几口水井里,喝下者三天内都休想醒过来。”
  荆俊喜道:“果是妙着!”项少龙问道:“图老既有参与吕不韦的密议,是否探悉得他的全盘计划呢?”
  肖月潭冷笑道:“就算图公没有与闻其事,但吕贼的动静怎瞒得过图公。吕贼的计划是要双管齐下,当嫪党在雍都举事时,他就会在咸阳起兵,尽杀反对他的人。”顿了一顿续道:“关键处是能否杀死嬴政,只要嬴政身死,他便可以讨嫪为名,将大秦军权握在手里。”
  陶方皱眉道:“假设嫪毐失败,吕贼岂不是要好梦成空?还落得背上作反的臭名。”肖月潭道:“所以吕贼特命管中邪潜往雍都,配合六国的高手,主持刺杀的行动,凭此人高超的箭术,这并非全无可能的事。说到底雍都非是嬴政的地头。”众人心下颤然,若不先一步除掉此人,确是最可怕的威胁。
  项少龙叹道:“此事不幸给我们猜中,有没有办法可以知道他的行踪?”肖月潭摇头道:“这可说是老贼最后一着厉害棋子,故恐怕除他之外,再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吕贼的成败,全系在能否刺杀嬴政这关键上,否则他是没有成功的机会。”
  纪嫣然道:“那乌果岂不是险上加险?”乌果脸色转白,不过只要想想管中邪的盖世箭术,谁都不会怪他胆怯了。肖月潭捋须笑道:“诸位这叫关心则乱,其实管中邪亦非没有可寻之迹,首先,他第一个要刺杀的必是嬴政,又或四项刺杀同时进行。否则打草惊蛇下,刺杀行动就不灵光。”
  乌果登时松了一口气。纪嫣然道:“那么刺杀行动该集中在雍都才对,只有那样,才可把责任全推到嫪毐身上。”接着微笑道:“善战者,斗智不斗力,吕、嫪两党最大的问题是互不信任,互相暗算。照嫣然猜估,吕不韦定把刺杀行动瞒住嫪毐,而储君身边的近卫里,也该有吕贼的内奸。只要我们将消息泄露给嫪毐知道,说不定可收奇效。”
  项少龙绝不担心小盘的龙命,否则历史上就没有秦始皇其人,也不担心昌平君和李斯,其理也是相同。他担心的只是乌果。滕翼这时道:“最可靠的还是先一步杀死管中邪,而我们还要顾及自身的安危,因为着我和小俊有什么不测,吕贼就可公然把都骑军接收过去了。”管中邪乃智勇双全的人物,有他暗中主持六国的刺客联军,谁敢掉以轻心。
  肖月潭忽然道:“乌果扮成少龙,那少龙也可扮成乌果,如此就更万无一失。”众人齐声叫绝。陶方怀疑道:“时间赶得及吗?”
  肖月潭欣然笑道:“早在制作假面时,肖某心中已有此念,故而两张脸皮一起制作,否则怎会须那么多天工夫呢?”众人纷纷赞叹,都对肖月潭的智计佩服得五体投地。接着商量行事的细节,决定把追查管中邪行踪列为首要之务,并定下种种应变计划。
  当夜项少龙好好睡了一觉,翌晨故意在早朝现身,让吕不韦等看到他的病容,并听到他沙哑的声音。那天的讨论集中到即将来临的冠礼上去。吕不韦主动提出留守咸阳,小盘装作拗他不过,勉强接受了。
  早朝后,小盘与项少龙、昌平君、昌文君和李斯四人在书房商议。昌平君和李斯先后作出报告,都是关于往雍都和冠礼的程序。小盘听毕后道:“众卿均知这是吕、嫪两党最后一个推翻寡人的机会,在这方面众卿有什么对策呢?”昌文君道:“这事微臣已有周详计划,首先这次赴雍都的船队,不但式样如一,且全部挂上王旗,教敌人难以认识那一艘是储君的驾座舟。再配以轻便的小型战船开路,沿岸更在战略点驻紮精兵,可保旅途的安全。”
  小盘点头赞好,然后道:“不过最危险的却是在抵达雍都之后,嫪贼怖置多年,等待的便是这一刻,绝不能粗心大意。”昌平君道:“安谷傒会先领一万精兵进驻雍都,把关防完全接收过来,微臣才不相信嫪毐敢于此时抗命。”
  项少龙皱眉道:“安大将军何时回来的?”小盘干咳一声道:“由于上将军卧病在家,寡人不敢惊扰,所以才没将此事告诉上将军。”李斯等三人都垂下头去,噤若寒蝉。
  项少龙光火道:“储君已胸有成竹,那还须臣下筹画,不若臣下留在咸阳养病好了。”李斯三人的头垂得更低了。小盘不慌不忙的道:“上将军万勿误会,现在寡人就是要向上将军请教。”
  项少龙断然道:“若不早一步给臣下知悉所有布置和手上可用之兵,此仗必败无疑。”小盘四人同时愕然。项少龙心想这就叫语不惊人死不休了。有了从图先得来的珍贵情报后,他就更有把握应付这场前门有吕、嫪两党,后方有小盘这寡情薄义的小子的两面战争。
  小盘肃容道:“上将军何出此言呢?”项少龙心知肚明小盘重视自己说话的原因,皆因从小到大,小盘都视自己为天人,方能纵横不倒。而自己屡次助他渡过难关,更在他心中建立了无可比拟的智勇形象。换了其他人,即使是王剪、李斯等,也休想可把这未来的秦始皇吓倒。
  项少龙不答反问,淡淡道:“安大将军这趟从楚境调了多少人回来?”小盘犹豫片刻,无奈道:“调了五万人回来。”
  项少龙看看其他人的表情,便知小盘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说谎,悠然道:“其他的四万兵员驻在哪里?由何人统率?”他怎还不明白这批大军要对付的除了吕不韦外,尚有滕、荆和乌族的战士,却故意迫小盘说出来。小盘边翻看桌上文件,边若无其事的道:“这是应付紧急情况的后备部队,由尉僚指挥,可从河道迅速增援雍都或咸阳。”接着有点不耐烦的道:“上将军仍未答寡人刚才的提问呢?”
  天下间怕只有项少龙一人胆敢这样和小盘对话。李斯等都不敢插口。项少龙淡淡道:“任吕、嫪两党如何猖狂,也不敢以卵击石的公然作反,所以他们定是先采暗杀的手段,只要行刺储君成功,天下大乱,奸党才能混水摸鱼,得到最大利益。”昌文君忍不住道:“这点我们早想到,且有对付的方法。”
  项少龙沉声道:“假设刺杀行动由管中邪暗中主持,参与行动者乃六国派来千中挑一兼经过严密训练的第一流刺客,而且在冠礼时储君又不得不亮相,更而禁卫内侍中又有内应,君上是否仍那么有把握呢?”包括小盘在内,各人无不色变。当年小盘赴德水春祭途中被外来刺客袭击,幸好误中副车一事,仍是记忆犹新。现在多了个箭法惊人的管中邪,谁敢拍胸保证不会出事。
  昌平君愕然道:“但据消息传来,管中邪该仍在韩境与韩人僵持不下。”项少龙道:“那只是障眼法,际此紧要关头,吕不韦怎会不把爱婿召回来,这就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了。”他的话有庞大的说服力,不怕众人不信。
  小盘龙目寒光烁闪,盯着项少龙道:“上将军这消息从何而来?”项少龙早知小盘必有此问,微笑道:“吕不韦在六国有朋友,微臣何尝不是。”
  小盘呆瞧他半晌后,点头道:“上将军可有什么应付之策?”项少龙打蛇随棍上道:“储君首先要将虎符赐给微臣,让微臣有调兵遣将的能力,微臣才有办法处理此事。”
  这正是项少龙最厉害的一着,且不由小盘不答应。在秦国,凡是帅将级的人物,例如项少龙、王剪、安谷傒、昌平君等,都获赐半边虎符,另一半则由小盘掌握。遇有领兵出征,率兵将领可获另一半的虎符,如此才算合法获授兵权。不同级数的将领,持着的是反映身分的虎符,规限了带兵人数的多寡。
  在大将军级数以上的将帅,不但没有兵员数目的限制,还可在各地调动和招募新兵。一旦征战回朝,另一半虎符重归朝廷,兵员也回到中央,各将领只能依官阶大小拥有自己的亲兵,兵权重新回到君主手上。项少龙乃仅有的两位上将军之一,如若持有完整的虎符,便等若军方的最高统帅,那时除了小盘外,谁也不能收回他的虎符。所以假若项少龙手握完整的虎符,便等若将军权握在手里,那时小盘若要对付他,绝不能派出像尉僚那种低级的新将领。唯一之法就是小盘自己来处理他。
  由此可见虎符之事关重大处。但项少龙却不怕小盘不答应,是基于三个原因。首先,小盘会想到项少龙陪侍在侧,到了雍都后,便可从容算计他,不怕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情况出现。其次就是项少龙蓄意制造出一种形势,令小盘不得不以此来诓骗他和安抚他。最后的原因更微妙,因为小盘对他才干的信心已是根深蒂固,确信他这样做会对他有利无害。所以项少龙才不愁他不答应,还不会查根究底,显示出对项少龙的不信任。
  果然小盘呆了刹那光景,即微点其龙首答应道:“就如上将军所请吧!”项少龙压下心中的狂喜,淡淡道:“储君冠礼之日,就是微臣献上管中邪首级之时,否则储君可以军法治我以罪。”小盘眼中掠过复杂之极的神色。项少龙心中暗叹,乘机辞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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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 第七章 奇刑迫供

昌文君从后追上来,与项少龙并排在街上缓骑而行,众铁卫和昌文君的亲随都全神贯注远近的动静,一些持长矛革盾护持左右,一些弩弓在手,以防刺客,气氛紧张。项少龙轻松地道:“你不用侍侯储君吗?”昌文君摇摇头,问道:“少龙打算怎样对付奸党,可否透露一二,让我可以配合你的行动。”
  项少龙淡然自若道:“是否储君嘱你追上来问我的呢?”昌文君现出愕然之色,答不上来。项少龙微笑道:“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为难处。”昌文君神色一黯,羞愧地道:“少龙可否帮我这个忙?”
  项少龙道:“那就告诉储君,我已掌握到一些线索,可望将管中邪和六国来的刺客一网打尽,但此事必须绝对保密才能灵光,所以愈少人知道愈好。”昌文君忙道:“少龙求得虎符,究竟是作何用途呢?”
  项少龙暗忖怀内的虎符当然是作保命之用,口上却答道:“因我须调动三万都骑,以清剿潜入我境的敌人。”顿了顿反问道:“尉僚现在的身分是什么?”
  昌文君露出为难神色,垂首道:“我不太清楚。”项少龙心中一叹,昌文君始终不似乃兄般那么有义气。共富贵容易,共患难却是另一回事。想到这里,那还有兴趣和他磨下去。一句“请回吧!”迳自和众铁卫加速走了。
  返抵官署,立即召来滕翼、荆俊和乌果三人,说了虎符的事后,道:“现在我们可说已立于不败之地,除非嬴政亲率大军来杀我,否则其他人都不敢动手。”滕翼皱眉道:“但嬴政也可颁下敕旨,以剥夺三弟的兵权。”
  项少龙微笑道:“这正是最精采的地方,为了藉我对付管中邪,在冠礼之前嬴政绝不敢收回虎符。到我们接出太后,准备要对我不利时,才忽然发觉我根本不在雍都,那时我们至少有一至两天的时间为所欲为,全力对付吕不韦。”乌果点头道:“那是说我必须在冠礼完成前溜掉。”
  荆俊道:“我们是否真的要去剿灭管中邪呢?”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这就当是我们临别前赠给嬴政的最后一份大礼吧!”
  滕翼同意道:“我们是不得不这样做,否则若让吕贼奸谋得逞,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项少龙道:“只要我们能将隐伏其中一处山野间的外来刺客一网成擒,再由图先瞒着吕不韦,便可通过用刑迫供,掌握到管中邪的行踪。”
  乌果不解道:“我真不明白这几批刺客为何不趁机先往雍都去,却要在咸阳外逗留。”项少龙道:“道理很简单,因为吕老贼怕给嫪毐发现,其次是仍不清楚我是否会到雍都去。要知若有我在,即使刺杀嬴政成功,我仍可凭手上的实力和声望扭转形势。再就是吕不韦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在嬴政赴雍都的途中行事,所以这四批人必须在附近候命。”
  顿了顿续道:“老贼是不得不倚重图先去联系这些刺客,否则若派的是被我们严密监视的许商等人去,不早泄漏了秘密才怪。”荆俊道:“还有三天就是嬴政赴雍都的大日子,三哥准备何时行动呢?”
  项少龙露出一丝充满自信心的笑意,淡淡道:“就今晚吧!让这些人尝尝我们乌家千锤百练培养出来的特种部队的滋味好了。”三人愕然道:“特种部队?”项少龙欣然点头。只有来自二十一世纪科学化的特种部队和所具有的高超战术,方可使他完成很多本来是不可能办得到的事。忽然间,胸中涌起强大无伦的斗志。
  明月照耀下,扮成乌果的项少龙与纪嫣然两人伏在咸阳城外南面六里许处的一个山坡间,静心等候。他们都穿上轻便的野行衣,配备能摺迭的弩弓,穿上背心式护甲,那有点像二十一世纪的避弹衣。
  项少龙轻轻地卧在草坡上,探手拍了拍坐在他身旁的纪才女大腿,轻声道:“希望乌果不会出岔子就好了。”今晚是乌果首次装扮成他的身分公开亮相,在滕翼的陪同下去见许商,与他研究都骑和都卫在嬴政离开咸阳后怎样配合的问题。这一着的作用,当然是要使许商不起疑心。否则若知道项少龙出城,不提防他才怪。
  纪嫣然微嗔的拨开了他的怪手,蹙起黛眉道:“不要碰我,你扮成乌果后不准再和人家亲热。”项少龙哑然失笑道:“外表的美丑是假的,内心的美丑才是真的,连我们的才女也不能免俗吗?”
  纪嫣然轻叹道:“说是这么说,但有多少人能办到呢?若可选择,谁会拣丑陋的外表。”这时荆俊潜到两人身前来,低声道:“敌方约有十二至十五个人,在密林内紮营,只有两人放哨。我已布下天罗地网,包保没有一个人可逃掉。”
  这趟名副其实用的是天罗地网。荆俊乃出色的猎手,特制了数十张大网,可布在地上和由树顶撒下来。这次来秦的刺客都是六国精选出来的死士,若没有特别手段,要杀他们容易,想生擒他们却是难比登天。
  项少龙跳将起来,道:“动手吧!”荆俊又潜了回去。项少龙、纪嫣然两人登上坡顶,伏在草丛里,俯视由坡底开始延绵数里的密林。若非有图先的精准情报,即使派了千军万马来搜查,也休想可像现在般将目标重重围困。
  忽然蹄声在里许处轰然响起,自远而近,直迫密林而来。项少龙等毫不惊异,因为这正是他们的安排,以迫使敌人朝相反方向逃走,步进罗网去。果然敌人立时作出反应,只看宿鸟惊起的位置,便知他们正朝东南方逃走。
  连串的闷哼惊呼在林中响起,不片刻重归沉寂。项少龙和纪嫣然对视微笑,知道智取之计已大功告成,余下的就是要看肖月潭的逼供手段了。被擒者共十三人,形相各异,都是身形骠悍之辈,若是正面交锋,已方难免必有死伤。但在有心算无心下,却是毫发无损,手到拿来。这些人显是早有默契,人人不发一言,摆明视死如归的决心。
  将他们秘密押返乌府后,肖月潭吩咐把他们分开囚禁,逐一观察后,下令以其中一个刺客为逼供目标,并对众人道:“这人长相英俊,生活自较其他人多姿多采,至少会较受娘儿的欢迎。这样的人,肯来冒生命之险,自然是想事成后得到封赏和获得美人青睐,当然也会特别爱惜自己的身体和生命。”
  纪嫣然赞道:“先生果是用刑的专家,难怪成为图总管最得力的助手了。”肖月潭笑道:“我只是比一般人较爱动脑筋罢了!算得了什么!”接着低声道:“嫣然可否避开一会呢?”
  纪嫣然醒悟到定是有些情况不宜女儿家旁观,虽不情愿,也只好乖乖离开。等到室内只剩下项少龙、荆俊和肖月潭三人时,两名乌家战士把那精挑出来的刺客押进来。此人长得高大俊俏,正值盛年,这时脸若死灰,垂头丧气,满身泥污,衣衫勾破多处,双手反绑背后,脚系铁链。三人的锐目全盯在他脸上,不放过他表情的任何细节变化。
  肖月潭微微一笑道:“我身旁这位就是名震天下的项少龙,兄台既有胆量来此,当不会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那人抬头瞥了项少龙一眼,初则微表诧异,继而微微点头。项少龙和荆俊都心中佩服肖月潭的选俘虏之道。因为其他人都不会作任何反应,此人肯点头,已是大有可乘之机。
  肖月潭柔声道:“兄台怎样称呼,是何处人士?”那人脸上现出内心挣扎的痛苦表情,最后仍是猛一摇头,表示不会说。肖月潭哈哈一笑道:“让本人先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再决定是否该与我们合作,先脱掉他的衣服。”两名战士领命一齐动手,不片晌那人已变得一丝不挂,脸现惊惶。
  这时连项、荆两人都不知肖月潭跟着下来的手段。肖月潭再下命令,门外传来车辆转动的声音,还有吱吱的怪叫声,听得项、荆两人毛发耸然。只见两名铁卫推着一个六尺见方的大铁笼进来,数百头大小老鼠,正在笼中争逐窜动,吱吱乱叫。荆俊怪叫这:“好家伙!”项少龙却看得汗毛直竖,差点想立即逃出去。那人脸上血色退尽,双腿一软,跪倒地上,全身发抖,显是想到即将来临的命运。
  肖月潭好整以暇道:“不用本人说出来,兄台也该知道这笼耗子是作什么用途的,听说耗子最会打洞,哈!”那人呻吟一声,差点晕了过去。肖月潭凑到项少龙耳旁道:“轮到少龙出马当好人了。”
  项少龙会意过来,强忍对着群鼠本能反应的厌恶,长身而起,把那人扶了起来道:“兄台该知我项少龙是何等样人,项某可以项上人头担保,只要兄台肯合作的话,我不但可保证毫发无损的让兄台离去,还赠以百金,且保证绝不会将此事报上朝廷,免得会向贵国追究责任或把事情外泄。”那人垂下头去,颤声道:“这话是真的吗?”
  项少龙没好气道:“你听过有人说我言而无信吗?但当然要待证实兄台所说的确没有撒谎,才可放你回去。”那人颓然点头道:“我说了。”
  得到了珍贵的资料后,乌果、滕翼和众铁卫都兴高采烈的回来,显是为成功骗倒许商而得意。乌言着赞叹道:“果大哥真绝,每逢不懂答的,便咳嗽起来,一时棒头,一时苦脸,确是扮相了得。”刚退出大厅的纪才女皱眉道:“不要扮得太过火了。”
  滕翼道:“放心好了,连我听着都把他当作了是三弟,只是眼神还差一点,幸好别人以为他病体未愈,故不会看出破绽。”转向项少龙道:“审问的结果如何呢?”
  项少龙欣然打出大功告成的手号。众铁卫和乌果齐声欢呼,声动屋瓦。荆俊道:“幸得肖先生出马,吓得那小子贴贴服服的,连不须说的都说了出来。原来这批死士那是什么六国联合刺杀团,根本就只是田单在弄鬼,全是齐国派来的人,但人人均顶冒着其他五国的身分。听说带头的是个叫边东山的人,据说乃曹秋道手下真传弟子,这人现已到了雍都。”
  肖月潭补充道:“这人是刺杀的大行家,我们绝不可掉以轻心。”项少龙笑道:“边东山早已成了我针下亡魂,这是田单故意找人顶替。这事当然有嫪毐的手下大将韩竭从中穿针引线,此人该已被吕不韦收买,成了吕贼在嫪党中的卧底。”纪嫣然道:“夫君大人现在打算怎样对付管中邪呢?”
  项少龙想起吕娘蓉,心中暗叹一口气,沉声道:“在眼前的情况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要在管中邪拿起他的大铁弓之前,把他宰杀于百战刀下。”肖月潭道:“少龙准备何时动手?”
  项少龙肃容道:“有没有办法弄两艘普通的渔船来?但绝不可让人知晓。”陶方答道:“这可包在我身上,少龙何时要船?”
  项少龙道:“明天吧!愈早愈好!我要在管中邪接到消息前,取下他颈上的人头,作为我献给嬴政的临别大礼。”众人轰然答应,士气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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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 第八章 攻其不备

化身为乌果的项少龙与荆俊领着特别挑选出来的五十名乌家战士,在翌日清晨,秘密登上渔舟,逆流往雍都开去。众铁卫因要随乌果乔扮的项少龙与小盘赴雍,当然不能参与这次行动。纪嫣然则要陪琴清,也不能来。滕翼负责指挥都骑去清剿余下的三批刺客,故须座镇咸阳。
  这天层云密布,细雨绵绵。穿上蓑衣的项少龙和荆俊两人,坐在船头商量行动的细节。项少龙道:“我们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若不能在这段时间内杀死管中邪,便不会有第二个机会。”荆俊充满信心道:“潜入雍都后,我们立即把管中邪藏身之处置于严密监视下,待入黑才动手杀他。”
  项少龙皱眉道:“但我现仍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否该借助安谷傒的力量呢?那样或会惊动嫪毐。”荆俊道:“不若我们找四哥设法吧!”
  项少龙摇头道:“我不想事后为嬴政知道,那会影响四弟的前途。”荆俊奋然道:“那就让我们自己独力进行,只要用心策划这次突袭,功成即退,那时管中邪死了,嫪毐却仍未知发生了什么事。”
  项少龙摇头道:“但韩竭必会很快晓得,而由于这是韩竭的地头,若想把他一起刺杀,风险会很大,故使我犹豫难决。”荆俊道:“知道就让他知道吧!难道他敢告诉嫪毐吗?且就算他立即派人通知吕不韦,已是两天后的事,何况他还可能过不了二哥这一关。”依照计划,小盘率文武百官赴雍都后,滕翼的都骑会在来往雍都和咸阳的水陆要隘处,设置关卡,检查往来的行旅。
  项少龙同意道:“只好这样了。”当天黄昏,项少龙在离开雍都两里许处弃船登岸,避过关防,由陆路赶往雍郁。凭着正式的身份文件,他们扮作外县来的各式样人,分批进城。与陶方派往雍都长驻达两年的乌家战士联络后,他们藏在城南的一所普通民居里,准备一切。
  雍都是秦人在关中的第一个都城,位于渭河与支河交汇处,乃关中文化、巴蜀文化和氏羌文化的连接点。陆路交通上更有栈道通住陇南、汉中、巴蜀等地。一百五十年前,秦德公定都雍城,就是要以其为据点,镇守关中,饮马黄河。后来赢政能统一华夏,亦是因凭雍以据关中之策,起了关键性的作用。所以后来虽迁都咸阳,秦室祖庙仍留在雍都,凡有大事,必到雍都祖庙举行。
  作为咸阳的后防要塞,雍都直至此时,仍有无比重要的地位。雍都有多座宏伟的宫殿,其中以大郑宫和祈年宫最具规模。前者现在是朱姬的鸾殿,祈年宫则是小盘这趟来行冠礼暂居作驻跸的行宫。
  到了雍都,项少龙才真正感觉到嫪毐的威风。这里的驻军,军服襟领处都捆上金边,透出一种豪华的气派,与一向外表朴素的秦军迥然有别,且人人一副不可一世、横行霸道的样子。安谷傒的驻军明显仍未取得全城的控制权,只控制了最接近渭水的南城门,以及通往祈年宫的大道与祈年宫。由于有朱姬在背后撑腰,在正式反目前,连小盘都奈何不了嫪毐这个“假父”。
  当然,只要王剪的无敌雄师进入城里,形势会立时逆转,醪毒的三万“死士”无论改了多么威风的称呼,到时也只有待宰的分儿。唯一最具威胁的就只有管中邪秘密主持的暗杀团。而项少龙今次来此就是要先一步把这刺客团瓦解歼灭。这还要在嫪毐不知不觉中进行,否则谁都会没命离开。
  酉时未,报告回来,扮成平民的管中邪刚刚独自离开了藏身处,这时天仍下着细雨。管中邪的问题和项少龙相同,无论他扮作什么样子,有心人一眼就可从身型气概把他认出来。项少龙当机立断,下了行动的指令。项、荆和五十名战士抵达目标建筑物附近的一道僻静横巷,才脱去遮盖身上夜行装备的外袍。五十人迅速分作十队,五人一组,藉着檐墙和夜雨的掩护,攀入院内。
  由于他们的举动迅捷无声,宅内的人竟都全未发觉,间中见有人往来廊道间,都是些面目陌生的大汉。此宅共分五进,中间以天井廊道相连。待所有人进入战略性的位置后,项少龙和荆俊及两组十名战士潜到主堂旁的花丛里。里面透出灯火人声。
  一名战士潜到窗外窥视过后,回来报告道:“厅内有五名汉子,只两人随身带着兵器,集中在东面靠窗的地席处。”项少龙沉声道:“有没有女人?”
  另一名刚回来的战士答道:“内堂见到两名女婢。”项少龙大感头痛,他本是决定将宅内的人全体格杀,在这种你死我亡的情况下,再没有仁慈这一念的容身之所。但他怎可以下令杀死没有反抗能力的女人呢?叹了一口气道:“男的一个不留,女的生擒下来,稍后再作处理,教他们等待我的暗号。”四名战士领命去了。
  待了片刻,项少龙下达进入攻击位置的命令,由荆俊连续发出三声约定好的鸟啼声。项荆和众战士从花丛与隐僻处迅速跃出,扼守进入大堂的第一道门窗。鸟蹄再起。门破窗碎的声音纷纷响起。大堂处荆俊首先破窗而入,落地前射出第一枝弩箭,揭开了肉搏战的序幕。靠窗一个男子咽喉中箭,倒跌地上,其他人惶然地从地上跃起时,每人身上最少中了三枝弩箭,当场惨死,只不知其中是否有哪假冒的边东山在内。
  后院也惨叫连声响起,但转瞬归于沉寂。一会后,十名战士押着一个手抱婴儿的女子和四名惊得脸青唇白的女婢来到立在厅心的项少龙和荆俊身前。项少龙和荆俊脸脸相觑,竟是吕家三小姐吕娘蓉。吕娘蓉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但眼神坚定,射出深刻的仇恨,怀中的孩儿安详地玩弄她的衣襟,一点都不知眼前正大祸临头。她咬牙切齿的道:“杀了我们吧!爹定会给我们报仇的。”
  项少龙完全没有想过吕娘蓉会出现在这里,一时乱了主意,说不出话来。说到底,他对吕娘蓉仍是有点带着歉意的感情。更不会将对吕不韦的仇恨,延展到她这个女儿的身上去。荆俊冷笑道:“报仇!哼!你爹现在是自身难保,怎还能为你出头,怪就怪你是她的女儿。”吕娘蓉怒喝道:“闭嘴!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项少龙伸手拦住想掌掴吕娘蓉的荆俊,放松语调柔声道:“三小姐为何会在这里呢?”吕娘蓉冷笑道:“本小姐欢喜怎样便怎样,那轮到你们来管。”众战士齐声叱喝,只等项少龙下令,立即将他乱刀砍死。四婢八腿齐软,“咕咚”连声坐倒地上,其中一婢更吓得晕了过去,孩儿也放声哭泣。
  项少龙制止了众人后,叹道:“别的事都不要说,但三小姐难道不为怀中孩子着想吗?”吕娘蓉低头哄着宝贝儿子,热泪夺眶而出,凄然道:“中邪若死了,我们母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时有人来报道:“点子回来了!”吕娘蓉猛地抬头朝项少龙瞧来,秀目首次透出哀求的神色。项少龙心中的痛苦绝不下于她。他曾答应小盘,会在他冠礼前献上管中邪的人头,但现在面对着吕娘蓉母子,他怎狠得下这个心?时间已不容许他多想,下令道:“请吕小姐安坐一旁。”又向吕娘蓉道:“三小姐切勿呼叫示警,否则管兄必死无疑,唉!你信任我项少龙吧!”
  吕娘蓉闻语愕然,荆俊却露出不同意的神色,欲言又止,终没有说话。阴风细雨下,管中邪全无防备的跨进院门,等发觉不妥时,项少龙和荆俊已由左右掩出,把他制服。众人知道他厉害,取了他的随身武器后,正要绑他双手,却给项少龙阻住了,道:“管兄为何回来了都不通告小弟一声。”管中邪已从声音认出他是项少龙,沉声道:“娘蓉呢?”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嫂子和令郎都安然无恙,进去再说吧!”吕娘蓉见到管中邪被擒,情绪立时崩溃下来,泣不成声。管中邪苦涩地看了她们母子一眼,依项少龙指示在远处另一角坐下,颓然道:“我管中邪虽不服气,但仍不得不承认斗不过你项少龙。”
  接着垂头道:“可否放过她母子呢?我只要求一个体面的痛快。”项少龙心中感动,首次感到这坚强的宿敌对吕娘蓉母子用情真挚,所以才肯低声下气开口求情。而且只看在这绝不适合的情况下,吕娘蓉仍要来会管中邪,便可知他们是多么恩爱。
  项少龙沉吟片刻,荆俊道:“三哥!我想和你说两句话。”项少龙摇头道:“迟些再说吧!我明白你的心意。”转向虎落平阳的管中邪道:“管兄该知贵岳的末日已至,嫪毐更难成大事,管兄有什么打算?”
  管中邪剧震一下,抬头望见项少龙,眼中射出不能相信的神色。荆俊急道:“但我们怎样向储君交待呢?”项少龙回复了冷静,淡淡道:“我自有办法,管兄且说意下如何?”
  管中邪吁出一口气道:“项兄不怕我通知仲父,又或嫪毐吗?”项少龙道:“所以我才要管兄的承诺,而且我会分开两起把嫂子和管兄送离雍都,安排船只让你们到楚国去。那时就算管兄想知会别人,时间也来不及。没有其他人的配合,管兄孤掌难鸣,能做出什么事来呢?”
  管中邪瞧往另一角的妻儿,眼中露出无比温柔的神色,然后才望向项少龙,伸出大手。项少龙伸手和他紧握,诚恳地道:“管兄一路顺风。”管中邪双目微红,轻轻道:“尽管我们一直处于敌对的关系,但项兄乃我管中邪一生里最佩服的人,谢谢你!”
  这晚管中邪寄身的那些宅舍发生一场大火,扑灭后在现场内发现了三十多具男尸,嫪毐的人仍不明所以。唯有韩竭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吓得连夜舍嫪毐逃之夭夭,从此不知所踪。
  翌日清晨,荆俊和顶着乌果身分的项少龙才与安谷傒接触,一同恭候将于黄昏抵达,于三天后举行加冕礼的秦国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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