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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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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婚礼

  媸妍解除了情蛊,再无心痛之症,杜精卫恨不能立刻同她行周公之礼,只是他天性还算克制,又不愿唐突了媸妍,势要给她一个完美的婚礼。上辈子至今不知忍了多久,也不在乎这一时。

  他原本想要拿下天下再给她凤座,可是他实在是等不及许多年了,又被皇帝圈禁在此不得离开,他只能在仙侣城内为她营造一个盛大婚礼。

  因为情蛊已解,婚礼提前许多,媸妍只剩下十来天来备嫁。门上传来轻轻叩声,她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青衫姑娘,清秀绝伦,满目仁爱,令人见之心喜。

  青衫姑娘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套鸳鸯绣枕。

  “奴婢是城主大人的婢女,唤作李氏慧心,主母唤我慧娘就好了。”她看向媸妍,满目欣喜和惊讶,“姑娘果然是好容貌,叫人自惭形秽……”

  媸妍目光从她的衣着和面孔打量了片刻,移开,绽开一个微笑,“慧娘找我有什麽事?”

  李慧心笑道,“是公子说不要拿这些琐事打扰您,但奴婢想,还是要姑娘过目一下,看看这花样好不好,奴婢好做更改。”

  媸妍点头,捧起绣枕轻轻嗅了嗅,“这是熏了什麽香?真好闻。”

  李慧心道,“并不是熏香,大概是奴婢手笨,染上了奴婢身上的百草香。”

  媸妍善解人意的点点头,“辛苦慧娘了。我出嫁那天,还要多多仰仗你了。”

  她的宫人都不在身边,到时伴嫁喜娘就只有这一个了。

  李慧心喜不胜收,“那真是姑娘赏赐,慧娘不胜荣耀。”

  重新关上门,媸妍盘膝打坐,直到深夜。

  身体里那一丝阻塞终於勉强消失,感受到停滞的功力再次运行,她终於长呼一口气,收功。

  如果不是李慧心今日送来绣枕上的香味,她还不会感觉到自己的异状,自己的武功竟然不知不觉被封住了内,还一无所知,这实在是蹊跷至极。

  李慧心是来提醒她的吗,为什麽这麽好心呢?

  媸妍嘴角不由勾起一个奇异的微笑。

  当她对周遭产生了怀疑之後,她的五感便格外敏锐,果然,注意到一些平时所无法注意到的细节。

  譬如,她半夜跟踪佐云霏到了郊外,竟然看见这样一幕。

  “离主大人,事情已经办妥,我们驻守朝中的官员已经向皇上暗示了边城只认城主不闻皇帝之事,而城主婚礼之後,皇帝更是会由那些商人之口知道这里的富庶,要不了多久,皇帝便会要求召回城主,另换他人,到时,便是他们兄弟二人鹤蚌相争之时。我们魅离多年筹备的人马可以和弑剑阁从民间江湖两相呼应,便可趁机……”

  西川道人冷笑,“到时,只要天下相争,帝王星昏暗,主公派人散布瘟疫,使王气殆尽,我再布下紫微阵,便可将龙霖一举拿下。”

  佐云霏沈默了片刻,声音有些嘶哑,终於道,“知道了,我会控制好莲姑娘,借她与定苍的势力,必定可添助力。”

  他们又说了什麽,媸妍终究没有心思再听,她只知道,那个会一夜守卫她到天亮的忠诚少年,那个银戟小将,原来也不过是一个局。

  而她更多的愤怒是,他的身份给她带来的困扰,如果是这样,他就是她一切仇恨苦难的开始!不可饶恕。

  她幽魂般回了房中,竟是想来想去,一夜无法入眠。

  这夜,媸妍对外宣告武功进入瓶颈,闭关几天。

  她连夜轻功快马飞奔回了中原,去弑剑阁找上了赤蝮。这是她从佐云霏话语中听到的有用信息,没道理不用。

  她将赤蝮堵在房中,逼近他,手在他斗笠前停住,“陈侨,让我看看你吧。”

  陈侨浑身开始颤抖,僵硬而缓慢的取下了斗笠,手犹豫了一下,解开了面具,看着媸妍,如遭雷劈。

  媸妍感慨的叹息,微笑,“是,我的确就是甘草,我不相认,是因为我与过去有了沟壑之别,不想再卷入过去,也不想成为过去人的负累。”亦不想过去成为她的负担。

  陈侨看着她,良久,他从来没有想到他再次看到甘草的时候,可以这般平静,但是他就是这麽平静,她的样貌变得绝美而认不出一丝影子,她的气势有一种不自觉的高高在上和冷漠狠厉,让他想要拥抱都手足无措,她已是那般遥远,就像她说的,沟壑之别,他甚至怀疑,就算是同一人,这还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那个甘草吗?

  他不由低了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物是人非,坚持不知是否还有意义。他为了她而开始,却不知要以什麽理由停下来了。

  媸妍走近,握住他的手,“眼下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向你求证,你们的离主是谁,可能告诉我?这事关我要复仇的大事。”

  陈侨怔了怔,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我并未见过他的真面目,他总是带着面具,但我记得他的武器,是一把短戟,当初我哥哥还差点用那柄短戟自废一臂,才换了我。”

  他说完,才觉察媸妍提到了复仇,想必她确实吃了不少苦头,才会变成这样,心中又好受了许多。

  媸妍点点头,“我知道了。”她又道,“我也见过了陈大哥,他过的很好,只是我……没同他相认,你们现在也好好的,我庆幸你们过着平静的日子。只是……阿侨,弑剑阁终归是杀戮太重,还跟魅离上下从属,你能走就走吧……”

  陈侨突然说道,“其实大哥最喜欢的,就是在山里时我们隐居的日子,我曾经有过抱负,直到後来才慢慢明白大哥的苦心。”他顿了顿,“我们出来,都是为了找你,从来没有中止过。”

  媸妍心中动了动,眉目柔软下来,抱住了他,不知该说什麽。

  陈侨犹豫再三,回手抱住了她的腰肢,那种陌生的感觉无一不在提醒他,这不是他们的甘草,她不需要他们的保护。

  他不愿承认,大着胆子,咽了咽口水,突然捧住她的脸庞,啃吻下去。

  媸妍一呆,被他一个翻身,压在了榻上,他紧张的盯着她,不放过她一个表情,嘴唇越来越近,跟她呼吸可闻。

  “不要……”媸妍不忍责怪他,却也做不出逾越之事,她侧开唇角。

  陈侨愣了一下,破釜沈舟般在她高耸上揉捏,随後扯开她的衣襟,埋头其上,下身的昂扬牢牢抵住她的湿润,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不行了,阿侨!”媸妍抗拒着,用手去推他,陈侨就像他们初次那夜一般,粗鲁无礼的撕扯她的衣衫,想要强行进入她的身体。

  “够了!阿侨!”她明白他不肯听,终於带上内力将他甩开在地。

  陈侨怔了怔,理好衣衫下摆,苦笑了两声,“是我强求了。”

  媸妍叹息,“阿侨,听我一句,不要再为离主做事了。”

  陈侨点头,“你的话,我向来是肯听的。为你赴汤蹈火,陈侨也不会犹豫。”他不去看她的背影,“只是,他若是害过你,陈侨亦不会置身事外。”

  待媸妍回到仙侣城,走近她的房中,只闻房中一股血腥味。

  推开门,所有近身侍候她的侍者都倒在血泊里,死去多时。

  杜精卫坐在里面的太师椅上,听到响声,声音阴沈,“没找到吗?那你也去死吧!”说着,衣袍一动,长剑飞刺过来。

  媸妍弯刀一抹,长剑铿的一声飞出去埋入地中,“是我。”

  杜精卫冷笑,阴阳怪气,“你不是走了,不要我了吗,为何还要回来?”

  媸妍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似乎是觉察自己的不妥,杜精卫微微一顿,叹了口气,“我在你房中等了三天两夜,你知道,我比谁都期待这个婚礼。”

  “我以为你走了,抛下我了,以前你还只有我一个,现在你却有那麽几个男人,我……”他说的媸妍心中一片内疚。

  “只要你回来,就好。”他狠狠抱住她,像要把她跟自己身体揉在一起,“求你……别离开我……别再出走……你想要什麽……我都给拿到眼前……好不好?”

  媸妍不忍,“以後不要再随便杀人了。”杜精卫不该是这样的,她保留的那份记忆里,他是那麽温润如玉的一个人。

  “我答应你。”他生怕她离开,死死的牵住她的手。

  三日後,婚礼终於能如期举行。

  媸妍默默看着桐花镜中大红的自己。盛装之下,一点都看不出芮莲的影子。

  她任由慧娘为她用口脂抹唇,用胭脂妆扮,用粉黛描画,妆定,她小指勾起一抹胭脂,在她唇角轻轻一点,“成了。”

  媸妍惊奇,眉梢轻点,“为何要点胭脂豆?”

  慧娘道,“乌兰男男女女於情爱婚姻上非常自主热情,因此乌兰的姑娘但凡有了心上人,都会在唇上点一滴胭脂记,热情的小夥子便不会骚扰她们。”

  她又好心解释道,“主母入乡随俗,城主大人看到你将他放在心上,会高兴的。”

  媸妍好奇的看着慧娘秀美的脸庞,“慧娘如此可人,不需要点吗?”

  慧娘温柔一笑,“城主府上下严明,奴婢岂敢与人有私!”

  媸妍见她抗拒也不再好奇,只唤她起来为自己梳头换衣。

  杜精卫搀着她的亲娘上了花车,游城一圈,在城民的欢呼声中,将媸妍搂入怀中,一刻也不肯分开。

  花车驰回归来筑,杜精卫突然对媸妍粲然一笑,将她抱在怀中,双腿轻轻在花车上一踏,两人已经仙人般向阁楼顶层的新房飞去。

  岳小川满身灰尘,千里单骑赶了回来,满眼血丝,神情潦倒,站在城外沙土之中,看着仙侣城中那对合抱飞入高塔的仙侣,耳边的欢呼声似乎都跟他无关了。

  他呆站了许久,突然揪紧了缰绳,绝决转身,驰马飞奔,扬起一阵沙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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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离主

  媸妍和精卫喝了合卺酒,任由他为她一点点擦洗妆容。

  最後,他用口舌为她舔去那处胭脂记。

  他虔诚的眼神让她如沐春光。

  他拨开她的衣襟,亲吻她的脖子,她喉咙微动,显然也敏感於他的爱抚。

  他於是上移,去吻她的唇。她似有娇羞,微微一侧,避开了去。

  幽幽发出一声叹息。

  “精卫,婚礼我已经给了你。我算是将芮莲嫁还给了你,但是,我却不能再长伴你身边了。”

  杜精卫变色,紧紧掐住她的肩头,“你说什麽?你这是什麽意思?”

  “我是说,我要走了,离主大人。”

  杜精卫反而神色一松,“你又听到些什麽?你不信我?”

  媸妍摇了摇头,“你恼怒云霏与我曾有些暧昧,便早早决定牺牲了他当替身,不,或许更早,在你带上面具,以他兵器示人的时候,你就早已留了後路,决定一旦有什麽不对,就牺牲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手下,或许一开始你是为了逃命留条生路,现在你却是为了男女之情中那一点猜忌。”

  杜精卫急切道,“莲儿,你胡思乱想什麽呢?”

  媸妍退後几步,神情不变,“我有没有胡思乱想,你自己清楚。芮莲或许单纯善良,甘草亦执迷不悟,然媸妍却不是好骗之辈。”

  她转向杜精卫,微微一笑,“这一切都拜你所赐,离主大人。”

  杜精卫神色变了几变,苦恼非常,“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麽。”

  媸妍摇头,“不,你懂,你不惜让西川道君和云霏做了一场戏,不就是想要骗过我吗?我初时也信以为真,可惜,云霏奉你为主,根深蒂固,他会为你做一切事,早在当初他不肯放我离开的时候,我就明白,在他心中,还没有什麽比你这个主子更重要。”

  杜精卫叹息,“然後呢?”

  媸妍长叹,“他奉你为主,你却更早已经准备抛弃他。你真是心狠手辣之人。”

  杜精卫摇头,“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莲儿,你不能这麽不公平。我知道,你那几位郎君一直想着拆散我们,他们自然会想尽办法骗你相信。”

  媸妍轻轻惋惜,“你狡猾多端,险些叫我被散功而不自知,可惜你忽略了一件事,你急於向我证实我们的曾经,却忘了,回溯之阵,如此逆天而行的阵法,岂是泛泛之辈能拿出手的?从那天起我就种下了怀疑。”

  杜精卫咬了咬唇,咽下血丝,“乌兰奇人众多,这说明不了什麽。”他又道,“也不过是云霏诡计多端,才故意叫来西川道君为我布阵,迷惑你的视听。”

  媸妍走到窗边,那里还悬挂着芮莲的画像,一袭青衫,面目慈悲温婉,跟她现在简直是两样。

  她突然道,“你早已从西川道君口中知道了我和他已相认的事,便布好局,不让他出现在我眼前。只可惜,你百密一疏,还忽略了一个人。我相信,你若是知道她的存在,便会彻底瞒过我了,我应该侥幸,还有一丝天机不在你手中。”

  “谁?”杜精卫眉眼一挑,略带思忖。

  媸妍道,“是你的药使,李慧心。”

  杜精卫满面狐疑,不明所以。

  媸妍闭目,“当年你用我觉醒之前的身体练功之时,可曾想过,有一天我们会相认,会是彼此等待的那个人?你可曾想到,你的爱慕者会再去找我,只因怕我怀了你的孩子,把怀胎快足月的我丢给人轮暴一夜?”

  她睁眼,再看向他,已经没有一丝感情和留恋,“你可知道,你那夜入秘境救我之时,就是我被轮暴後难产之时?”

  “因为你,我差点惨死,现在你却告诉我们,曾经多麽相爱。”

  “既然相爱,为何要背叛我,用别的女子练功?”

  “不择手段的你,也有面目说爱我麽?”

  杜精卫心中惊涛骇浪,听的震撼而痛彻心扉,难以置信的看着媸妍。

  确认她并不是信口开河,他眉头发抖,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嘴中血迹怎麽也咽不下去,终於大口喷了出来,良久直不起身。

  直到那股痛由心口深入肺腑,咽下苦果,他苦笑,才缓缓道,“那是因为,我若是不如此,便无法练成‘玄阴秘术’。”

  “我的资质,从上辈子你就了解,”他惨笑,“若是能习武,便不会被承泽杀死夺了你。”

  “我等了你太久,不能功亏一篑!我要足够强大去找你,只能剑走偏门,练习西川道君的那一门玄阴秘术,若是不如此,我如何摆阵寻你?如何找到你?如何复仇?”

  他声音高昂起来,带着颤抖。

  媸妍摇头,“不,恐怕复仇才是你最重要的吧。”

  “当年的精卫早已不见,再也没有人会以自己仁慈的一念填海,现在活着的,只不过是一个心存暴虐,表里不一的精卫了。”

  “不!你不懂!你不懂!”杜精卫嘶吼起来,“你根本不知道,当年我死了之後,一直徘徊不去,亲眼看着他占有你,囚禁你,逼你产子……最後你自刎而去。”

  他冷笑两声,“我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本来郎阿里也该死,可是看在他的祖先保全你的份上,我就饶了他离开。”

  他的眼睛变得血红一片,“杜承泽他们这一脉本就是孽种!都该死!都该死!”

  他大笑,“他做的这一切你没看到吗?他是在报复你!他让所有女人猪狗一样活着,就是为了报复你,现在你看到了,龙霖终於要没有多少女人了。”

  他凉凉笑了数声,“他毁了你,还要毁了龙霖。”他想去拉她的手,“这一世我依然是双胞降世,从成年起,就被那狗皇帝圈禁在边城,不得踏入中原一步。我怀疑,他就是承泽的转世,也很有可能保有记忆。你我夫妻一体,应该向他讨回一切!”

  媸妍避开他的手,摸向画卷上女子的衣衫,“就是因为你这麽喜爱女子青衫,李慧心才会日日青衫呢,你瞧,她的表情是不是也慈眉善目,跟你这画上的芮莲如出一辙?”

  看着杜精卫脸色难看,她又笑了笑,“她倒是痴情,你用食物暗暗封了我的武功,她却替我解了。这一切便说得通了,她看不起甘草那等山野女子,但却不敢以下三滥的手段对待莲华阁主,便以攻心之术,想要我明白你对我的控制和欺骗。”

  “她果然洞悉人心。”

  杜精卫神色变了几变,急道,“你为何还要提她?她对我什麽都不是!她对你做了令人发指之事,我必定将她丢入荒漠活埋,或者挖鼻刺字,丢入下等娼寮,你可能原谅我?”

  媸妍摇了摇头,“我不原谅你,永远也不能。为了我失去的儿子,那是一条命。如今的芮莲已经是狼窟里出来,不知失身多少次,只为换取一丝活下去的机会,比你口中下等的娼妓并不好多少。”

  杜精卫终於失态,嚎啕大哭,紧紧抱住她,“不!我真的不想的!我不知道阴差阳错,老天会安排我们这样!我求你……我求求你……你原谅我……”他突然跪下,抱着她的双膝,“我们走到今天,终於相认,你忍心离开我?你让我怎麽办?”

  媸妍摇摇欲坠,不忍看那暖玉般的公子发髻散乱,匍匐哀求,“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当日何必要去毁掉一个弱女子的全部呢?在你夺去那个弱女子童贞之时,你已经毁了我们的一切。”

  “我们相知於治疫救灾,那时的你,是多暖的心肠,现在的你却要为了一己之私散布瘟疫病。”

  “错误或许可以谅解,但是人却不可以,你早已变了,你扪心自问,现在的离主,为迁怒而杀人,为武功而掠夺,为推卸而陷害,为一己私欲而乱天下,真的还是当初那一人吗?”

  “我也想……我也想……一直不变……可是好人注定是不长命的。我想这次活到最後。”

  他双目无神,颓然看着她,声音很轻很慢,却听不到她的任何回应。

  良久,像是意识到结果,杜精卫瘫坐在地,烂泥一般,沈默半晌才发出颤抖的声音,“我们之间,再也没法挽回了吗?”

  媸妍脸色冷硬肃杀,“不错,覆水难收。”

  她本该杀了他,可是看过前世那些点滴往复,她却无法对他下手,或许,这样活下去,对他是最好的惩罚。

  他看着她穿着鲜红的嫁衣,离开他们的婚房,飞身而下,飞燕一般消失在沙漠之中。

  这个窗口,曾是他无数次守望之处,此次却要亲眼看着她离开一去不回,何其残忍。

  在新房中枯坐了三天三夜,直到整个人形同枯木,他喃喃自语,“我现在,只剩下报仇了,对,报仇,我还要报仇……”

  “来人!云霏!”他大喝一声。

  进来的却是李慧心,李慧心是亲眼看着媸妍飞身离去的,她很满意,本以为需要一点点挑拨,没想到她心比天高,就这麽一走了之。不过同为女子她也能理解,像她那样的强者,最忌讳的便是为男人所控制。

  她今日特意穿着最飘逸那件青衫,嘴角点上一滴胭脂豆,面上着了淡妆,竟是颜色逼人,透出些别样的妩媚。

  “启禀公子,”她为难道,“云右使跟西川道人见过之後已经连夜离开乌兰,去向不明。”

  杜精卫想起来了,佐云霏不愿看着他们日益亲密,早有去意,而他亦不放心佐云霏留在身边,他逼佐云霏设局演戏,答应他骗过莲儿後就放他远走天涯。

  他果然走了。

  他心中一片苍凉,突然转眼看向李慧心,神情近乎偏执,“你来的正好。”

  若不是她,芮莲就不会经历那麽多痛楚,变成这样冷硬之人,若不是她,芮莲就算知晓他的过错,也已经武功尽散,无法离开,他迟早会暖化她的心。

  他的眼光带着一股邪气,让李慧心心中燃起狂喜,她知道媸妍远走,也知道杜精卫在房中枯坐三天三夜,男人绝望之日,正是趁虚而入之时。

  “你过来。”杜精卫声音深沈,让她心中荡漾,走了过去。

  “公子?”

  杜精卫突然出手,将她身上青衫扒下。

  李慧心狂喜,表情迷醉,看向杜精卫,“公子你……”

  杜精卫冷冷道,“你也配穿着她的颜色麽?”

  李慧心突然觉得不好,只觉得一阵钻心剔骨之痛,那道青练已经穿透自己琵琶骨,被他牢牢绕在手上,打了个结。

  “公子!”她凄厉呼救,“公子,慧心爱慕你也有错吗?”

  杜精卫声音如修罗般冷漠,“怪只怪,你不该对她下手。”

  李慧心急道,“慧心是无辜的啊!慧心没有对主母多嘴过什麽!”

  杜精卫懒得再对她解释什麽,只牵着青练,往楼梯下走去,将李慧心生生从顶层拖到楼下,留下一路血迹。

  到了楼下,李慧心已经痛得昏厥数次。

  突然闪过来一个黑影,却是他的四大杀使之一罗广。

  “求主公放过药使大人,当年的事,都是属下亲力亲为。”

  杜精卫愣了一愣,神情叵测,浑身散发着可怕的戾气,他认定,罗广也曾经奸淫了媸妍。

  他突然笑了,笑的一干人等伏地不起不敢出声,笑出了眼泪,他就算报仇,也洗不清自己了,他的手下竟然都欺她如此,叫他怎麽有脸求她回来?

  也不知笑了多久,他的声音疲惫,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将李慧心带到獒圈,给它们都喂药,把罗广绑过去,堵上嘴好好看着。”

  “三天之後,都扔入万蛇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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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挽回

  岳小川拖着无知无觉的身子跪在大殿,目光死灰。

  他已经换上灰色僧袍,头发散乱。

  “阿弥陀佛,”了空叹了一声,“施主因情所困,难免一叶障目,可还要再考虑考虑?”

  “一旦落发,便再也不能反悔。”

  良久,岳小川淡淡道,“我愿意,请方丈剃度。”

  “善哉善哉。”了空犹豫许久,终於摇摇头,拿起剪刀,对上那满头青丝。

  “我不准!”

  僧堂中一干僧人俱被那女声惊得一愣,只见那女子一身大红嫁衣,满头凤冠已经因为风霜赶路而七零八落,像是戏子谢幕,狼狈不已,然她的美艳不会因为妆容的凌乱丝毫减损。

  她满身的风尘仆仆,鞋子也跑丢了一只,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不知道是行了多少里路。

  因她几次出现都是蒙面,此时以真面目示人,白云寺里倒并没有人记得她。──也或许有那麽一两个,但是却心知肚明,只是不说罢了。

  她穿着新娘那一身闺秀婉约的礼服,却偏生疾步如飞,气势汹汹。

  她的声音霸道而蛮横,十足的不讲理,“我不准!”

  她痴痴看着灰色背影,先前的气势却亏了下去,几经挣扎,最後终究说不出什麽,只得慌乱和哀戚,“小川,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一出声,再也控制不住,泪流满面,脸上的胭脂和粉黛都被冲湿下来,狼狈的像小丑。

  她只想着她自己了,从没想过,事情会有这样可怕的结果。如果他一开始就跟她闹,说如果她去结婚他就去出家,她可还敢那麽任性自私?

  岳小川身影微动,头低了低,没有说话,眼神冰冷似乎不为所动,却悄悄落下泪来。

  良久。

  “如果事情都只得一句原谅,又哪来痴男怨女。”他的声音低沈而淡漠,像是看破了,竟是不准备再回头了。

  媸妍听他说话心意已定,突然天塌了一般,心亏了一块,这与当初因情蛊的心痛却不相同,不是那种不由自主的心悸,而是真真实实觉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一块,不是那种被动的疼痛,却是从五脏六腑甚至微小的血管神经中传递出的痛苦。

  如果之前是由她的心来告诉她爱谁,那麽现在是她自己来告诉自己,究竟何为爱,她爱谁。

  意识到一切都完了,她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淋漓尽致,大声嚎哭起来,引人侧目。

  她的哭声直入云霄,绝望惨烈,只余嚎啕,像是三岁稚女被亲生父母丢到密林深处,投喂饿狼。

  和尚们难以理解这等娇媚绝色的小姐为什麽要泼妇一般嚎哭,那即将加入自己的兄弟似乎看上去并不是十分出色。

  媸妍不知道自己要哭多久,她只知道,她头一次有这种痛入心扉只求速死的感觉。

  直哭的一干人等目瞪口呆,终於,有人不厌其烦。

  灰色的僧袍在她身前停住,向她伸出手来,带着些许厌弃和不耐,“还哭什麽,要丢人到甚麽时候。”

  媸妍抬起泪眼看他,痴痴呆呆。

  他却像是不耐与她分说,已经只剩背影,然这背影,也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像是忽然明白,踉踉跄跄站起来,扑过去抱住他明显瘦了的身子,鼓起勇气,“小川,我们会白头偕老,一定会的。若是我再辜负你,便叫我万箭穿心,死无全尸,下十八层地狱,不得往生!”

  岳小川沈默,意念在她的哀求中土崩瓦解,蓦地身影一转,神情依然淡漠,她却眼尖的发现他眼下也是两行清泪,“这是你说的,我不会阻你……你记住,这是你最後一次招惹我,若是有那一天,我亦会……亲手了结了你。”

  “阿弥陀佛……”一众僧人早已在了空示意下背过身去,非礼勿视,唯了空看的兴致盎然。

  岳小川为她擦拭花猫般泥污的脸,媸妍为他挽好发髻,两人就要相携款款离去。

  了空看向岳小川,放远了声音,“在佛门净地喊打喊杀,总为不妥,幸而老衲没收了施主,不然施主可要成为佛门叛逆。”

  岳小川这内敛之人在这地方说出那样决绝之话,一时发乎情而已,此时被他嘲讽,亦是脸上一热,不得分辩。

  “女施主,你强闯白云寺,如入无人之境,恐怕过於唐突吧,”了空微微一笑,模样慈眉善目,不像是生气,倒像是玩笑,“可怜我白云寺已经成为红尘渡劫之地,真是罪过……”

  媸妍被他打趣,却不像岳小川那般好脾气,她擦了擦脸上花猫般的“胭脂泪”,嘴上振振有词叫嚣道,“老和尚,今後你若是敢给我几位夫君剃度,我就拆了你白云寺,把你小和尚都拉去配人!”

  了空呵呵一笑,“阿弥陀佛,女施主真乃‘女中豪杰’,老和尚可不敢承诺,还请女施主宽待自家夫君。若是再来几个,我白云寺就能开武林英豪大会了。”

  媸妍听他嘲笑他裙下之臣众多,只低声咒骂道,“为老不尊!”到底是脸红心虚,不知他是否看穿她身份,再也不敢逗留,携起岳小川飞身而去。

  田野之中,野花遍地已开。没有最名贵的芙蓉牡丹,亦没有她所锺爱的莲花。

  然而谁能说这不知名的野花不馨香?

  媸妍满脸都是又黑又红脏污,却丝毫不在意,只执了他的手,反复摩挲,失而复得,又哭又笑,“是我强求了,什麽真爱,又怎敌得过你我相濡以沫,!紫嫣红中,不如那人阑珊处。我是个蠢蛋,竟然会放弃这样的小川。”

  岳小川垂睫,睫毛如羽翼般轻眨,“你能这样想,很好,只是,我的心经不起你再来一次了。”

  媸妍扑入他怀中,泪水汹涌,“不会的,你肯给我机会,是我的福气。”

  远远的,岳洛水一行站在暗处,看花田里二人相拥而泣,不由也松了一口气,“幸而及时,若是小川出了家,我还真无法交代了。”

  他又转向甘莫离,“看来果然还是你说得对,那杜精卫定是有什麽不妥。”

  甘莫离摇摇扇子,眼神一闪,“心境沧桑之人,最是积重难返。且看小妍她自己,是如何对待男子,就能明白。”他摇扇叹息,反倒似心情愈加沈重,“诚如小川这般赤诚,才得她真心一两片,你我後路堪忧。”

  岳洛水正要附和几句颇有心得,又听他叹道,“可惜我那冰雪聪颖的天才孩儿,不知你何日才能见到为父!”当即喉咙一紧,把那句“知己”又咽了回去。

  杜皓然只看花田中二人看得眼红,怒瞪向郎阿里,“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他们亲热?”

  郎阿里嘟哝道,“岳小川差点出了家,你还这麽说……”

  杜皓然一瞪,“他要出了家更好,我管他!”

  说着他竟然冲了出去,一把从背後抱住媸妍,“明明我是做牛做马最劳累的那一个,我也要抱!”

  郎阿里刚追上来,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索性也凑了热闹从侧面抱住媸妍,“我也要!”

  “你们走开!走开!”媸妍生怕小川有什麽不快,想要驱赶挣扎,无奈那两个死人顽童般缠她缠得紧。

  小川笑了笑,亲了亲媸妍的额头,“就这样,大家一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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