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7日，中国人民银行、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中国证监会三家中国最主要的金融监管局，宣布对蚂蚁集团及旗下机构处以71.23亿元罚款，并关停旗下的“相互宝”业务。

同时被处罚的还有腾讯旗下的“财付通”，被予以警告，没收违法所得5.66亿元，罚款24.27亿元。

2020年11月，中国金融科技巨头蚂蚁集团原计划“史上最大IPO”前夕，戏剧性和震荡性讯息接踵而至，令舆论哗然。此后近三年，中国监管层对国内的金融科技巨头进行强有力的监管整顿。

处罚决定发布不到一小时，蚂蚁集团公告称，“对此诚恳接受、坚决服从，并将进一步夯实合规治理水平”。

上述金融监管机构还表示，已善始善终推进平台企业金融业务整改，工作重点转入常态化监管。

为何被罚

监管方给出的支付宝“罪状”有七条，比如违反消费者金融信息保护管理规定；违反金融消费者权益保护管理规定等。

浙江省证监局也提出蚂蚁在基金销售方面，违反代销基金产品准入、宣传、档案管理有关规定；违反基金销售机构人员管理、内部控制有关规定。

腾讯的财付通的处罚原因也大同小异。

蚂蚁和财付通都开展了“花呗”、“借呗”、“微粒贷”等个人消费金融产品。这类产品近年来在中国屡遭诟病，被指鼓励过度消费，以及增加了金融系统性风险。

这些产品用快速批核、无抵押、高额度、现金返款等方式吸引消费者使用。

对于消费者而言，网贷泛滥下很容易掉入消费金融陷阱，拆东墙补西墙，过度负债。比如，中国媒体曾报道称，一名南京大学生一年内申请网贷56笔，无力偿还，催债压力下，选择轻生。

对于整个经济体而言，网络小贷业务公司通过高杠杆撬动远超自身出资额的贷款，推高系统性风险。

在2020年底中国监管层公布新规，对开展网络小贷业务公司动用的杠杆率进行了严格限制，比如，通过非标准形式融资不得超过净资产的1倍，通过标准化形式融资则不得超过4倍；再比如，在单笔联合贷款中，开展网络小贷业务的小贷公司的出资比例不得低于30%。

而此前蚂蚁并没有达到这一要求。蚂蚁集团在整改前力推联合贷款模式，即是以其两家子公司与金融机构（银行、信托）共同出资发放贷款，其中蚂蚁子公司根据约定比例少量出资。

2020年，蚂蚁在其上市前发布的招股书中披露，当年前6个月，由金融机构进行放款或已实现的资产证券化的比例合计约为98%。蚂蚁用这种方式，通过360亿元的资产撬动了近2万亿的联合贷款，自己却只承担较小的风险。

背后的商业逻辑是，蚂蚁导入流量，并且通过客户数据进行风险控制，银行出钱，这种方式下，100多家中国商业银行搭上蚂蚁的大船。监管层担心的则是大船一旦倾覆，造成难以承受的经济后果。

相比之下，全球规模最大的中国工商银行，信用卡应收款和个人消费贷总共还不足一万亿元。

被罚后却股价大涨

中国金融学者唐涯撰文表示，蚂蚁集团被罚意味着“平台整治”进入常态化阶段；耶伦访华意味着中美关系从大滑坡进入平台期，两件事都有同一条内在线索——“松”，因此即便本周CPI和PPI的数据都很惨，但市场并没有太负面的反应。

就个股而言，即便蚂蚁集团没有上市，但是与其高度相关的阿里巴巴，却在美股表现抢眼，蚂蚁收到罚单后阿里巴巴应声大涨9%。

资本市场的运转逻辑一般是“兑现预期”，虽然蚂蚁被处罚，但被市场解读为“利空出尽”，即坏消息都尘埃落定，下面开始“估值修复”的过程。

咨询公司TechMoat合伙人杰弗里·陶森（Jeffrey Towson）则很看好此后蚂蚁的发展。他表示，随着主要影响国内支付业务和信贷业务的监管问题得到解决，蚂蚁将迎来“梦幻般”的发展前景。而且支付宝正在推进国际化，蚂蚁的技术服务，也在B2B的合同中有很好的位置。

事实上，蚂蚁上市被叫停后，阿里巴巴的股价一直在低位徘徊，即便此次大涨后，也不足其上市时发行价的一半。

在这轮整改中，并不仅仅针对蚂蚁集团，还有腾讯、百度、京东、字节跳动、美团、滴滴等各大互联网平台推出的消费金融产品。

不过，也有观点认为，这一轮整改是源于当时蚂蚁的实控人马云的一次演讲。

2020年蚂蚁上市前夕，马云在上海举办的外滩金融峰会上讲话说：“我们必须改掉金融的当铺思想，在当下，我们必须用借助技术的能力，用大数据为基础的信用体系来取代当铺思想。这个信用体系不是建立在IT和熟人社会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大数据的基础上，如此才能真正让信用等于财富。”

他所称的“当铺思想”是指传统金融业务需要抵押物才能发放贷款，而数字金融则用大数据来进行信用评级后直接发放贷款。他批评传统金融是“当铺思想”，“害了很多企业家”。

马云还批评，“巴塞尔协议”是老人俱乐部。该协议是指国际间银行协定，要求各国银行的资本和风险加权的总资产之间必须达到一定比例，以此降低信用风险。

他发言一周后，中国国务院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召开专题会议指出：“当前金融科技与金融创新快速发展，必须处理好金融发展、金融稳定和金融安全的关系……要加强监管，依法将金融活动全面纳入监管，有效防范风险。”

同一天，中国央行主管的媒体转载学者文章称，一些大型科技公司设立之初不需要接受审慎监管，但后来变相吸收公众存款。该学者点名蚂蚁集团，称其拿到了很多的金融业务牌照，可以进行与银行类似的存贷款业务，就需要进行审慎监管。

不到一周，监管层约谈马云，叫停蚂蚁上市。同时，中国银保监会、央行联合发布《网络小额贷款业务管理暂行办法（征求意见稿）》。

上述办法对开展网络小贷业务公司动用的杠杆率进行了严格限制，针对蚂蚁的意味很浓，并指导了蚂蚁等公司之后的。此后《华尔街日报》报道称，蚂蚁上市是习近平亲自叫停的。再加上，疫情期间，马云几乎都蛰伏在国外，甚至舆论由此担心，中国经济是否开始“国进民退”？

蚂蚁是否再上市

随着靴子落地，互联网行业是否走出监管期，回归常态？

另一个信号是，中国总理李强在罚单出炉两天后，主持召开平台企业座谈会并称，平台经济为扩大需求提供了新空间，为创新发展提供了新引擎，为就业创业提供了新渠道，为公共服务提供了新支撑。

上述“四新”的新提法，在互联网从业者间讨论颇多。但从资本层面观察，互联网企业估值大不如前，市场信心还未能修复。

这种状况下，“利空出尽”蚂蚁如果再谋求上市，会估值几何？

收到罚单之前两天，蚂蚁集团开启一轮股权回购，用自有资金从现有股东手中回购不超过7.6%的股权。

根据该回购方案，蚂蚁集团对应的估值为5671亿元，而2020年IPO时的估值超过2万亿元，缩水到当时的四分之一。

新加坡的研究机构AEQUITAS RESEARCH的总监辛格（Sumeet Singh）表示：“我不认为估值下降会阻碍蚂蚁的上市，因为它现在已经是一家不同的公司，盈利能力和增长动力都发生了变化。”

“此外，许多其他科技巨头也在过去两年经历大幅调整，不是只有蚂蚁一家。而随着监管尘埃落定，投资者可以更加确信蚂蚁不会在短期内再次面临监管上的不利因素，”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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