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有媒体报道，一位浙江丽水90后女生辞去朝九晚五的安逸工作，决定挑战摆摊卖卤味。以前每月固定工资四五千元，现在每天的营业额就有两三千元，最高的一个月收入9万元。她说，最苦恼的就是自己拔鸭毛。从此，继“送外卖三年收入102万”之后，又一创业新星已冉冉升起。“摆摊月入9万”再登热搜榜首。上次的“送外卖3年赚百万”上热搜后，虽然也有不少网络质疑的声音，但依然阻挡不住大批新人蜂拥加入外卖行业。而此次明显不同的是，更多人选择了冷眼旁观甚至冷嘲热讽。还是习惯的套路，还是熟悉的味道，怎么这次的神话这么快就跌落神坛了呢？


此前网络上有个段子：“不炒A股了，决定换个环境换个新工作，但现在很纠结，因为送外卖三年能赚102万（人民币，下同，约19万新元），送快递三年能赚108万，做代驾三年能赚120万，收废品年入100万，卖煎饼果子一年可赚80万，回乡下养猪三年可收200万......诱惑太多，真不知道该选哪个好呢！”

虽然这只是网友编的一个段子，但足以揭下“神话”的可笑画皮。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年轻人振奋人心的逆势翻盘。不外乎“气氛组”的努力渲染。仔细想来，也不能说媒体的朋友们不够用心。毕竟，比起补裤裆、捡垃圾都能年入百万这种过于天马行空的报道，送外卖、摆地摊就显得亲民了许多。只不过，这次的新闻报道的雕琢痕迹还是太明显。例如“朝九晚五的日子太安逸了”这种话就太凡尔赛了。远不如上次外卖小哥陈思的那句“我来上海的，我还要命干嘛呢”充满正能量。当然，我也不是想批评这些媒体人，毕竟这也是人家的职责所在。虽然连补裤裆捡垃圾都可以年入百万，但他们这些人显然并不想这么做。

我想，可能有不少人都曾有过“大不了辞职不干了、摆地摊去”的想法。但我想说的是，当你真的走出那一步，绝不会感觉“最苦恼的就是自己拔鸭毛”，而是面对另一个陌生的、充满恶意的“场域”。是的，相比而言，肉体上的疲劳可能反而是最容易应付的。如果你不是某位领导的千金下凡体验生活的话，那么你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呃，怎么说呢……或许我可以说，首先要面对的就是这个世界最真实的一面。你会发现，邻居家的王二狗才当了两天临时工就敢来抄你的摊子；以前看不上眼的李赖子可以按月找你报销点零花钱；早在这条街上摆摊的，经常笑容可掬的胖大嫂现在对你一脸嫌弃；还有各种各样你想不到的神神鬼鬼是是非非。慢慢的你会发现，要想打发掉这些烦恼，要么花钱消灾，要么你得豁得出去。讲理？在这个时代应该是一件很上档次的事。而摆摊儿么，你觉得呢？

其实“90后女生摆摊月入9万”这则新闻做的还挺有水平的。我是实话实说。表面看起来确实有点粗糙。但仔细想来，似乎是在有意的给你留一些破绽让你反驳。当你开始掰着手指头计算，一个月按30天算，一个月9万一天就是3000元。这位美少女战士到底一天要卖多少鸭货，才能卖出来3000元。一只鸭子能做出几斤鸭货。如果从下午卖到晚上，一个小时要卖多少斤等等。我突然想，如果当地人这么爱吃鸭子，我去养鸭子岂不是可以轻松月入百万？当然，只要小学毕业的人都能算出来这里面的水分。但你算着算着会突然发现：哎？我就算做不到月入9万。收入个两三万也是条出路啊。接下来，或许你可能真的会想去尝试一下。这其实就是所谓的舆论引导。
我必须非常明确一点，在路边摆摊儿并不比站在大学讲台上的人卑贱。我是发自内心的这么说。尤其是较之前几天上海某大学那张传遍全网的照片里那名被年轻大学生簇拥着，笑得无比灿烂的某教授。靠实实在在劳动养活自己的人，比野生国尸对这个社会更有价值。

但是有一点不能不说，当媒体变着花样忽悠“朝九晚五”的人去摆摊儿，去开网约车，去送外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些原本在这些行业里糊口谋生的人，他们又应该去哪儿呢？说到底，所谓的“脱下长衫”，实质上是一种竞争下沉。但这种靠“幸存者偏差”引导的下沉无疑是增加了内卷，让糊口变得更加艰难。这部分下沉变成了“就业统计”的数字。对于原本就没有被统计进来的那部分人来说，真的是一种公平吗？我怎么听过一种说法：文明的社会总会给最底层的人留一口饭吃；而不是端别人的碗，让别人无路可走。以前曾经有朋友批判过我使用“社会底层”这样的说法。那么，我换个说法，叫“负顶层”，可以了吗？

相对于“神话”中描述的美好，我想分享给大家更真实的一面。在今年的1月31日，山东青岛，有媒体拍到一位帮妈妈摆摊儿干活的女孩子。这位小姑娘只有6岁。每天早上7点起床帮妈妈干活。白天帮妈妈干活儿，晚上写作业。视频我就不贴上来了。感兴趣的朋友一搜便知。



真正让我感到难过的是，看到评论区最火的一条评论竟然是“全网最美的女孩子”。恕我眼拙，没有看出来到底哪里是“最美”。是她可以一次擀五张面皮的手法？是那张在寒冬里被冻的通红的小脸？是那双失去了天真显得茫然的双眼？还是年仅六岁就要扛起生活的艰辛？那些点赞和留言表示“好喜欢”的人，你们的女儿也要站在腊月的寒风里陪父母摆摊儿么？可能是我这个人写文章太久了容易变得感性。在我眼眶里，只有摇摇欲坠的泪水，却没有半分感到值得吹嘘和夸耀！我想尝试着问一句。如果有那么多“月入9万的90后女生”加入到摆摊儿的行列中，这位6岁就要帮妈妈摆摊儿的女童，她们又要去哪里呢？还能去哪儿呢？

知道我看到“90后女生摆摊月入9万”这类新闻后最害怕的是什么吗？是有更多人被“神话”吸引过去，然后用玩儿票的心态去冲击别人赖以糊口的工作！

其实如果我们只要稍微动点脑子就会发现，这类“神话”的故事结构都是高度相似：某人自愿放弃安稳，转而去尝试一种更刺激更没有保障的生活。只是角色不断更新，大体的故事情节不会有什么变化。结论也只有一个“你还没有致富，主要是因为你还不够勤劳不够努力！”但事实上，你看到过那么多感人的致富故事，有哪一个完全是靠的勤劳？如果愿意吃苦，那这辈子肯定会有吃不完的苦。而这类神话其实是用一个正能量的故事掩盖另外一个真实的问题：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不得不面对“竞争下沉”的现实。到底是大家不愿意脱去长袍，还是长袍太少、越来越少，甚至仅有的长袍也被预定了资格？到底是谁更能在竞争中“遥遥领先”？

朋友们都听说过GDP。但少有人知道，在很多国家里并不会用GDP作为唯一的衡量指标。因为GDP有时候并不能代表真实的社会财富增加。举个例子：张三和李四在逛街，看到路边有一坨狗屎。张三说：李四你吃了这坨狗屎我给你100元。李四当场毫不犹豫的吃了，并得到这100元。不一会儿，又看见一坨狗屎。李四又对张三说：你吃了这坨狗屎，我也给你100元。张三也吃了。结果就是，两个人共同创造了200元的GDP，同时又吃了两坨狗屎。这个例子或许有些粗糙，但事实如此。GDP反映的是经济的热度，但不能代表经济的真实情况。所以世界上还有一个重要的指标就是“就业率”。而就业率并不是只每天做几个小时网络直播或者打点零工。那本质上和失业没什么两样。除非真的是有了稳定收入的网红。而鼓励刚毕业的大学生摆摊儿送外卖，其实是在用“竞争下沉”的方式转移就业压力。我并不是说，大学生就不能摆摊儿送外卖，而是说每一位大学毕业生都是耗费了家庭和社会的大量财富培养出来的。如果他们不能从事和自己所学专业相关的工作，这本身就是对社会财富的浪费。更何况，还会造成“下沉市场”的内卷，挤占原本就不多的生存资源。所以说，就业情况才是真正的经济晴雨表。

看到这里，有人可能会说，难道摆地摊儿就不是为社会创造财富吗？我绝不否认摆地摊儿也是在创造财富。但关键问题是，这个行业关联的上下游垂直链条太短了。我们还以“90后女生摆摊月入9万”为例。她的上游是鸭子的养殖和批发，自己做的是加工生产和终端零售。下游几乎就没有什么了。能够产生的价值传递很有限。这就导致它不可能有太大的市场容量，更不会在经济中起到主导作用。更容易受到经济波动的影响。反之我们看看特斯拉。其供应链包括：动力总成系统、电驱系统、充电、底盘、车身、其他构件、中控系统、内饰和外饰等十大部分。直接、间接供应商130多家。其中的中国企业占据半壁江山（国产特斯拉供应链本地化率已超95%），并且很多都是上市公司。这些企业在和特斯拉一路发展起来以后，又利用优势产能为其他国产电动汽车提供服务，使国产电动车的制造成本进一步降低。而特斯拉的下游还带动了包括汽车装饰、充电服务、大数据等一系列产业。我在前文“不需要苹果带来的就业？这样的人渣该清清了！”中也曾讲到过富士康及其上下游产业链对经济和就业形成的带动。而这些，是“淄博烧烤”这类经济形态完全无法比拟的。

当人们被某些媒体忽悠着一股脑涌入摆摊儿、外卖这些行业中，形成的冲击也会是毁灭性的。我看到有上海的外卖小哥晒出，因为受到“送外卖3年赚102万”的影响导致骑手数量激增。有些人甚至工作18个小时只能挣到150元。下面这张照片是我在春节里拍到的。几名骑手小哥守在空空荡荡的麦当劳餐厅里，一边无所事事的磕着瓜子一边等待召唤。他们不会想家吗？他们不需要关心吗？他们只配做正能量的道具吗？谁能读懂他眼中的茫然？我真的希望那些媒体在做出“XX月入XX万”这种神话报道的时候，能想起陈思的那句“我来上海的，我还要命干嘛呢”！
普通人的命，也是命！